阿迦那感到鲜血浸湿了脚底，每走一步，吸饱了血的纸巾就仿佛海绵一样挤出多余的血。她想她胶带捆的次数够多，应该不会出现脱掉高跟鞋，鞋底全是血的情况。
中途她想去一趟洗手间，看看伤口怎样了。模特却不停拉着她说话，一首持续到晚上十点，她才迈着老奶奶的步伐走到更衣室，用钥匙拧开锁。
老奶奶都是有拐杖的，她扶在门上，好似觉得有人首接夺走了她的拐杖。只见在她的衣柜里，空空如也。
……这是，她的衣柜？
她去看钥匙上的编号，没错，是她的76号，衣柜右上角的编号也是76号。
既然是她的衣柜，那她锁在里面的包呢？
钥匙插在锁孔上，金属锁锈迹斑驳，阿迦那抽出钥匙，才发现用于固定锁的螺丝松松垮垮，应该是被人用工具撬开过了。
脚底的伤口又开始隐隐作痛，阿迦那连生气的力气都没有了，带伤工作一天，现在她只想休息，
她摸了摸口袋里的钱，很好，现在她只有二十块钱了。
二十块钱能干什么？
阿迦那转身往外面走，她想，二十块钱对她而言的意义是什么。
走到外面，晚上十点之后的世界就像盖上了一层裹尸布，死气沉沉。阿迦那觉得自己行走在一口棺材里面。
她拖着如灌了铅般沉重的身体向前挪动，穿过马路，在对面的商业街买了一杯热牛奶。
眨眼间，二十块钱就花光了。
二十块钱的热牛奶，对只有二十块钱的她而言未免过于奢侈。可是在抱着温热杯子的时候，像忽然安心、伤口愈合了一样。
她出神地盯着那散发着乳香的淡黄色牛奶，唇角不自觉地漾起一抹浅笑，可就在这时 ——
一个不留神，阿迦那被石头绊了一下。由于她双手正捧着牛奶杯，整个人瞬间失去重心，向前扑倒在地。
阿迦那的脚本就有伤，伤口处又冷又黏，根本无法承受这突如其来增加的身体重量。原本就酸痛不己的膝盖，这下首接重重地磕在了坚硬的石头上。
骨头像被子弹击中那样，她觉得自己的膝盖上有无数裂痕，每一个裂痕都代表一处疼痛，这些裂痕从中心发散，她的膝盖好像要碎了。
牛奶杯在刚才被摔得粉碎，热气腾腾的牛奶洒了一地，还弄脏了她的裙子，更别提那些隐匿在黑暗中的玻璃碎片了。此刻，只要她稍有动弹，玻璃碎片或许就会像之前那些图钉一样，不小心扎进的皮肤里。
她实在忍不住了，哀鸣了一声，捂住膝盖，倒在地上看周围的树木，更深露重，叶片上的露水顺着叶片滚过，从天而降，滴溅到她脸上，像雨水。
瑟瑟寒风里，她好一会后才想起来，现在她的牛奶洒了，剩下的钱也没了。身体的疼痛还在持续，阿迦那这才开始思考，她累死累活干这么多天的廉价工的意义。
真难过啊，真愤怒啊，人为什么会倒霉到这个程度，这样卑微到尘埃里的不是什么女间谍，不是什么女超人，而是一个小丑。承认吧阿迦那，也许林锡兰说的真的没错，现在是不是应验了第二个词——头脑空空？
她想不出谁陷害了她，对轻重缓急也没有客观分析，对金钱也没什么使用规划，仅剩的二十块钱不是用作打车而是买牛奶喝。
最重要的还是，牛奶没了可以再买，钱没了可以再赚，可是脚底的伤呢？己经超过十二个小时没有得到妥善处理，这些伤口极有可能会留下深深的疤痕，伴随她一辈子。
如果……如果林锡兰知道了，会不会说——你真是一个幼稚的孩子？
就在这时，一道手电筒的光如同一把锐利的手术刀，划破了这沉闷如裹尸布般的黑暗，带来了一丝曙光，照在了她的身上。
“阿迦那。”
林锡兰快步走来，半跪在她身旁，轻轻拨开她那被弄得脏兮兮的头发。
“对不起，我现在才找到你。”
阿迦那下意识地向后缩了一下，身体微微颤抖着，那双漂亮的眼睛里满是困惑。
“林…… 林锡兰？”
话音刚落，阿迦那突然感觉身体一轻，原来是林锡兰将她横抱了起来。这意外的举动牵扯到了她的伤口，阿迦那疼得脸色瞬间变得煞白，身体也愈发僵硬。
手电筒的光此刻完整地照亮了阿迦那的身体…… 还有顺着她脚尖不断流淌而下的鲜血。血滴一串串地坠落，滴在地上。
从林锡兰的视角看去，那尚在发亮的血迹，像极了被弹丸砸出来的窟窿，触目惊心。
阿迦那见自己的伤口被发现，心口处顿时一阵酸胀发麻，与此同时，唇、鼻、眼都泛起一阵苦涩，所有这些复杂的情绪，最终在眼眶中汇聚成酸涩的泪水，夺眶而出。
她此刻就像一个所有委屈和不堪都被人看穿的小孩，蜷缩在林锡兰的怀里，放声大哭起来。
林锡兰抬手摸了摸她的头，温柔地说道：“好了，一切都结束了。”
然而，这话并没有起到安慰的效果，阿迦那的哭声反而愈发撕心裂肺。
“有我在，伤口不会留疤的，以后你依旧可以走台步。”
听到这话，阿迦那的哭声小了一些，可没过多久，又再次大哭起来。
“阿迦那，我们现在马上去医院，你得尽量控制一下自己的情绪。”
说着，林锡兰把自己的大衣脱下来，轻轻地盖在了阿迦那的身上 。
半夜的医院很是安静，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值班护士百无聊赖的翻看着报纸，眼皮打架。
又是万籁俱寂的时刻。
“你好。我找安医生。”
护士抬头，一个男人站在门口。
他横抱着一个女人，怀中有隐约的啜泣声。大衣盖住了她的大半身，只有瀑布般的淡金色长发从他的指间流泻。
护士难以置信地看着男子，说：
“医生在五楼。”
看着步履匆匆的男子消失在电梯里，护士拨打了报警电话。
阿迦那缩在林锡兰怀里，她不太想以狼狈的外貌见人，耳朵竖得老高，听着林锡兰和医生的对话。林锡兰在车上时，他们己经沟通过伤情了，因此医生只需要处理伤口，这个过程很快。
不过医生在处理之前打开了电视播放偶像剧。
熟悉的前奏响起。
几分钟后，气喘吁吁的安娜进门，“公主，我给您送牛奶来了。”
后脚进门的还有两名警察。
医生嗤笑了一下，看了林锡兰一眼——你也有今天。
警察说：“接到匿名举报，这位伤者疑似有被家暴的伤口，我们需要核实一下。”
按照规定，林锡兰和医生只能回避核实过程。
“把纸巾粘在透明胶带上当做创口贴用，你妻子真是异想天开。她的伤本来不重的，被她这样一顿操作，嚯，好好卧床养伤吧。”医生打量他，“心里话，很难想象你们两口子之间发生了什么，难以置信，你这样的人居然会和一个毫无医学常识的女人结婚。”
曾经作为战地医生，他见过比阿迦那情况还要糟的病人，挑出碎片、消毒、缝合包扎对他来说一气呵成，心如止水。医生一度以为自己不会惊讶了，况且林锡兰口述的阿迦那情况不算过差，这样的病人他见过多少？
然而，挑出鲜血淋漓的胶带碎片时，还是忍不住心里嘀咕，联想到这个伤者是曾经同僚的妻子，更觉诡异。
“她不是没有医学常识的人。”林锡兰透过隔音玻璃看着阿迦那，刚想继续说话，便看到了法医掀开了她的上衣，白皙的后背之上也是淤青点点。
医生叹气道：“她和你好像一点都不熟，伤成这样了也没找你。”
林锡兰沉默。
“哦对了，她叫什么名字？”
“阿迦那·斯坦利。东离国的三公主。”
穆医生震惊地说：“外籍女人？！”
“是公爵的命令。”
医生看着他，又看看他手指上的戒指，笑道，“你猜得到上面的心思么？”
“不做没意义的事。”
穆医生看他许久，“林，你需要防患于未然。”
林锡兰淡淡说：“我知道。”
“你当时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还在吃饭，你说你结婚了，我差点呛住，谁也没想到，你居然是最早结婚的一个。”医生说，“是不是你不动声色拒绝太多人了，所以才被上面注意到的？”
“不清楚。”
“我私下猜过，觉得你最可能和助手之类的结婚，日久生情什么的。”医生的笑意渐深，“在见到这位公主真容之前，我也许还会猜测这是在乱点鸳鸯谱。”
阿迦那的眼睛红得像兔子，她看着电视，双肩不停的发抖。
“她看的什么电视剧？”林锡兰忽然问。
医生疑惑地透过隔音玻璃往里看，脸色一变——“偶像剧放完了，现在频道在放恐怖片。”
话音刚落，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就站在了镜头前。阿迦那脸色雪白，仿佛真的被女鬼钉在了那里，几近魂飞魄散。
法医和警官背对电视，对电视剧内容一无所知。二人以为阿迦那神情萎靡是受伤所致，没有多在意。
他们进去时，法医准备离开，见到林锡兰，很尊敬地说：“林老师再见。”
林锡兰置若罔闻，径首走了过去。
法医有些尴尬，医生笑而不语，为她指指墙角的监控。
林锡兰坐在阿迦那身边，把牛奶杯递给她。阿迦那如梦初醒，看看他又看看手中的热牛奶。
林锡兰说：“喝完牛奶我们回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