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朱允熥的话音落下，整个大学堂内一片寂静。
所有人都张大了嘴，无言的震惊。
作为皇子皇孙，他们所学的第一课便是史学，以史为鉴，可知兴替。
朱允熥所说的暴元、宋朝、唐朝、甚至尧舜禹、黄帝之事他们都是学过，不说精与不精，但是也明白了个大概。
但如朱允熥所说之理，却是闻所未闻。
一时间，众人齐刷刷的看向了刘三吾，想从他的口中得知答案。
刘三吾皱着眉头，眯着眼睛，从头到尾将自己所看之史书全都回想了一遍，这才眼色复杂的朝着众人缓缓点头。
“三殿下所说，的确是对的！”
“至少过往的史书和史学家的确是如此记载。”
此话一出，众人再次哗然。
原本质疑的神情中又多了几分错愕，那些原本笃定朱允熥言论荒谬的人，脸上的傲慢与不屑瞬间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难以置信。
满朝的皇子们，有的满脸狐疑，似乎还在努力消化这个新的观点。
有的则若有所思，眼神中透露出对朱允熥的刮目相看。
不过更多的人却是满脸的失落。
他们原以为自己有如此地位是天命如此，但如今朱允熥的观点却是将他们从云顶击落。
自己的权力，竟真是那些自己看不上的百姓和贱民赋予的？
大殿之外，朱元璋若有所思。
随后缓缓的点头。
作为帝王，他更愿意相信之前朱允炆所说的天命之说。
毕竟，天命之说有利于巩固皇权统治，让天下百姓都敬畏皇室，认为皇位的传承是上天的旨意，不可违抗。
是一个王朝稳定的根本！
但作为摸爬滚打，经历无数风雨的朱元璋，他的内心却是更愿意接受朱允熥的说法。
因为他也曾是那被人看不起的百姓中的一员。
“荒谬！”
“简首荒谬至极！”
“我等乃是皇子皇孙，权力怎么可能来自于那些贱民！”
就在众人还沉浸在朱允熥言论所带来的震撼中时，朱允炆突然暴怒，涨红了脸，手指着朱允熥大声吼道：
“你所说之事，乃是上古才有，如今己经数千年过去了，怎能一概而论！”
朱允炆的声音在大学堂内回荡，原本嘈杂的议论声瞬间戛然而止。
黄子澄见朱允炆如此愤怒，急忙上前一步，微微欠身说道：
“殿下息怒，万不可气坏的身子啊！”
说着便是脸色一变，转头对着朱允熥便是不屑的喊道：“三殿下所言，虽有古之记载，但时代不同，如今与往昔己大不相同！”
“难不成如今的王朝还需要这些泥腿子的支持不成！”
“二殿下与黄大人所言极是！”
二人之后，齐泰自然不会缺席，当即附和到：“古之朝代，或有权力源于民之说，但这是无奈之举，如今我大明朝律法森严，制度完备，陛下圣明，带领我等开创了太平盛世。百姓们能有如今的安稳生活，全赖陛下的恩泽。”
“与百姓何关？！”
朱允熥看着朱允炆等人气急败坏的模样，神色却依旧镇定自若。
眼中的不屑丝毫未减。
“上古之时如此，如今，亦是如此！”
“只不过是从一种形式，变化为了一种规则罢了！”
朱允熥顿了顿，对着三人便是一声冷笑：“上古之时，黄帝因百姓支持而称王，而若是没有百姓的支持呢？焉能称王？！”
“黄帝如此，商朝、周朝、秦朝，包括我刚才所说的唐宋元朝哪个不是如此？！”
“皆是天下百姓民心所向，方有王朝所立，方有皇权在握！”
“而若是没有百姓的支持呢？”
“昔日周文王何德何能推翻商朝？汉高祖刘邦不过一无赖出身，又怎能推翻暴秦？”
“不说之前，就说当下，若不是天下百姓苦暴元以久，皇爷爷又受天下百姓支持，民心所向，又怎么能推翻暴元，建立如今的大明？！”
说到此处，朱允熥感慨的叹气，眼中满是坚定——
“所谓王朝，因百姓支持而立，又因百姓离心而亡，历朝历代，皆是如此！”
“昔日圣人荀子有言，‘君者，舟也；庶人者，水也；水则载舟，水则覆舟’，所说之理，亦是如此！”
话音落下，一片寂静。
众人痴痴的望着朱允熥，久久的不能从他的话中走出。
朱允炆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他想开口反驳，却怎么都说不出话。
“水则载舟，水则覆舟”，这是他小的时候就能背出口的圣人之言，可如今却像是第一次听到。
满满的陌生。
朱允炆的嘴唇微微颤抖着，脑海中一片混乱。
无数个念头在飞速闪过，却始终无法组织出一句像样的反驳之词。
因为，这便是真理。
再怎么反驳，也不过是苍白无力的狡辩。
黄子澄和齐泰的表情同样精彩，他们原本微微扬起的下巴瞬间耷拉下来，嘴巴张得老大，仿佛能塞进一个鸡蛋。
眼色中唯有慌乱和无措。
两人的双手在空中胡乱地比划了几下，却始终无法组织起有效的语言来反驳，只能发出几声含糊不清的嘟囔，脸上写满了尴尬。
别人可以不知道荀子所说的这句话，但他们作为文师，却是不能不知道。
可如今......
他们这些饱读诗书、自诩深谙治国之道的文师，却是败给了这个原本怯懦、无能的学生。
仿佛被人当众扒下了外衣，露出了内里的窘迫与浅薄。
“百姓如水......”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殿外的朱元璋靠在墙壁之上，默默的念叨着这一句话。
他自然是明白这一句话的意思的，可在朱允熥的讲解下，朱元璋却是第一次用如此深刻的角度去理解这一句话。
再想起朱允熥所说的那句话，“若不是天下百姓支持，民心所向，又怎么能推翻暴元，建立如今的大明？”
朱元璋的眼神变得深沉和幽深起来。
是啊！
若没有百姓的支持，自己哪能从一个放牛娃、小沙弥成为这大明的开国皇帝吗？
当年在那乱世之中，百姓饱受暴元欺凌，民不聊生，是自己顺应了民心，振臂一呼，才让无数百姓追随自己。
一路披荆斩棘，历经无数艰难险阻，最终建立了大明王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