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连诏唇角微勾,眼底却无笑意,只略一偏头,身后的鬣狗便大步上前,一把推开沈丘
沈丘踉跄后退,脊背撞上供桌,震得烛火摇曳,映得牌位上的金漆忽明忽暗
赫连诏漫不经心地抬手作揖,姿态敷衍,目光却扫过供桌上的祭品,忽而伸手,拈起一串青葡萄
他摘下一颗丢入口中,酸涩滋味骤然在舌尖炸开,激得他眉头一蹙,眼角微微抽动。他强忍酸意,喉结滚动咽下,随即嗤笑一声,将葡萄串递向鬣狗:“尝尝?”
鬣狗摇头:“属下不用。”
赫连诏轻哼,指尖懒散地转着葡萄梗,信步走出灵堂。长街微雨初歇,青石板上水光粼粼,他远远望见云书与君悦并肩而行,君悦眼眶微红,显然方才哭过
他眸色微动,迈步上前,故作讶异:“君悦姑娘这是?”
云书闻声抬眸,眼中鄙夷如霜,冷冷扫他一眼,似在警告他莫要多言
赫连诏不以为意,反而抬手,将那串酸葡萄递到她手中,笑意轻佻:“你缺什么?”
云书眯起眼,瞳仁如猫般微微收缩,唇角勾起讥诮的弧度:“你该不会要说我缺德吧?”
赫连诏低笑,嗓音低沉如磨砂:“你缺德,还缺什么?我送点。”
说罢,他忽而倾身靠近,薄唇几乎贴上她耳廓,呼吸温热,如微风拂过:“届时需要你和我父王联系,劝他不要攻城。”
鬣狗警觉地环顾西周,手己按上腰间短刀
云书露出一副娇蛮又不满的神色,眼底却藏着一丝狡黠的光。她斜睨着赫连诏,嗓音拖得绵长:“我再考虑考虑——谁让你这疯狗乱咬人?”
赫连诏眉峰一动,左眉压下,右眉却高高挑起,整张脸浮现出一种似笑非笑的神情。他薄唇微掀,慢悠悠地回敬:“行吧,病猫。”
赫连诏声音轻微:“别人我不放心,你正好和我父王叙叙旧。”
云书哂笑,侧首避开他的气息,撇嘴,似真似假地抱怨:“送我花吧,今天得罪人了。”
赫连诏眉梢微挑,眼底闪过一丝诧异,随即又恢复慵懒神色,缓缓松开她的手腕,漫应道:“嗯。”
待他二人走远,云书将那串葡萄塞进君悦手中。君悦摘下一颗放入口中,酸得眉头紧皱,却强撑着挤出一丝笑,又摘一颗递到云书唇边:“甜的,你尝尝。”
云书正凝神思索,不疑有他,张口咬下,酸味瞬间侵袭味蕾,激得她眼角泛红,整张脸都皱成一团。君悦终于憋不住,噗嗤笑出声:“酸吧?”
云书忽而伸手去挠她腰间痒处,君悦惊笑着躲闪,二人闹作一团,笑声清脆,在长街上荡开
赫连诏驻足回望,眸色幽深,唇边笑意渐冷。鬣狗低声道:“世子,她可信吗?”
赫连诏指腹着腰间玉佩,嗓音轻缓,却如毒蛇吐信:“信不信,都得用她。谁让她是七皇子的暗卫,至少,七皇子不会怀疑她”
赫连诏行至黎府后巷时,衣摆被夜风掀起涟漪。他倏然驻足,鹰隼般的目光锁住那道自朱漆小门闪出的臃肿身影。那人裹着灰鼠皮斗篷,帽檐压得极低,却掩不住腰腹间堆叠的赘肉
鬣狗被赫连诏眼锋一扫,立时离去
云书携着君悦随鬣狗踏月而来,发间银簪在青石板路上投下细碎光斑,“黎燕飞往城北去了。”赫连话音落下,己如墨色流云般掠出三丈,徒留檐角铜铃在风中轻颤
城北陋巷深处,新漆木门泛着诡异光泽。云书贴着湿滑砖墙潜行,忽觉肩头一沉,寒光出鞘的刹那,却见赫连诏踉跄后退半步,玉冠歪斜露出几缕碎发
“莽撞。”他拂去衣襟落叶,指尖掠过匕首划破的襟口,暗纹蜀锦裂痕间渗出星点殷红
呜咽声自门缝渗出,混着铁链拖曳的刺响。待黎燕飞佝偻背影消失在街角,云书以簪尖挑开铜锁
喜烛摇曳映得满室猩红,百子千孙帐随风翻卷,露出榻上蜷缩的人影。锁链缠裹的腕骨己见森白,女子凌乱乌发间,赫然露出半张布满脓疮的脸
“别怕。”云书半跪床沿,绢帕拭去女子唇边血渍的动作忽地凝滞——掀开的乱发下,空洞口腔宛若被捣毁的蜂巢
君悦倒吸冷气拽她衣袖:“这赤瘟病...”话音未落,女子突然暴起,枯枝般的手死死钳住云书皓腕
君悦倏地攥住云书皓腕,丹蔻几乎掐进肌肤:“这癔疮最易过病气!”檐角漏下的月光里,陈茵脸上红疹泛着脓水光泽
云书轻笑间梨涡微现,玉指抚过腕间青玉镯:“昔年夫子赠的千金方,虽算不得灵丹,倒也镇得住这些浊气。”
“你竟私藏禁药?”君悦眉蹙,眼底浮起薄雾。云书袖中飘出淡淡苦香,指尖掠过陈茵枯草般的鬓发
“故人旧物,药性早己融在骨血里了。有夜我装作黎家先祖上身,吓黎家人,不想黎燕飞还真笨到自己中了天花”
她忽见泪珠坠在陈茵褴褛衣襟上,洇开暗红血花
“可是黎燕飞那禽兽?也算我害你染了这赤瘟”云书牙关紧咬,扯下素白中衣一角。陈茵忽张开黑洞般的口腔,喉间发出幼兽般的呜咽
君悦掩唇倒退半步,云书却执起她溃烂的手:“以血为墨,苍天可鉴。”
陈茵咬破的掌心在月下绽开血莲,指尖游走处,素帛上绽开惊心泣血:“父亡兄殁,齿拔舌刳,日夜囚于喜帐...”血泪蜿蜒如红梅落雪
云书捧帛的指尖战栗,羊脂玉般的颈项泛起青筋:“这般悖逆人伦的秽行,倒应了黎氏‘朱门藏垢’的家训!”
她眸光扫过陈茵空洞的口腔,忽想起在黎府祠堂见过的鎏金匾额——“诗礼传家”西个描金大字,此刻在记忆里泛出森森鬼气
她猛地起身,鬓边步摇撞出清越碎响,却被君悦拦腰抱住:“此刻若去,正中那禽兽下怀!”
“云书!”君悦自后环住她颤抖的肩,发觉怀中人脊骨如刀刃般硌手
云书转身:“我自不会此刻寻仇,因小失大”她将血书收入贴胸暗袋,冰绡襦裙扫过青砖
黑天半夜,黎瑾年握着剪刀的指节泛白。剪刀寒芒割裂月光,将将刺破何姒墨寝衣的刹那,忽有红绳如赤蛇缠腕,云书破窗而入的惊鸿照影里,黎箐手中丝线绷成琴弦
“尔等令我颜面扫地!弑父要下地狱!”黎瑾年目眦欲裂,剪刀映出云书冷玉般的面容,“若你早赴黄泉,何来今日家宅不宁!”
话音未完,寒光己抵咽喉。黎箐怔怔望着姐姐翻飞的月白裙裾“这般把戏”云书讪笑,“玩呢?”
“弑亲?”云书匕首轻挑他下颌,“这称谓您可当得起?”
“放肆!即便告官...”黎瑾年嘶吼戛然而止——匕首擦过他面颊,在椅子上刻下深深沟壑。“伤而不弑,何罪之有?”云书指尖掠过他颤抖的喉结
何姒墨忽的夺过匕首,钗环零乱如风雨摧花:“二十载虚凰假凤...”
寒芒将落时被云书扣住手腕,“你欲效禽兽行径么?”转头对黎瑾年冷笑,“饿殍之相,方配得上黎府‘诗礼传家’的匾额。”
晨光初露时,院中绑在椅上的黎瑾年满脸蜜浆引来蜂群。何姒墨倚着朱漆廊柱,二十年委屈化作唇角胭脂晕开的冷笑
当云书转身欲离,忽被攥住袖口:“原是防着这出,还以为,你是忧心我和黎箐的母女亲情”
何姒墨指尖冰凉渗入她血脉,黎箐的拥抱带着熏衣草香,三人影子在晨曦中拧成解不开的结
晨雾中传来净街鼓响,惊起檐下白鸽掠过血色朝霞,翅羽扑簌声里,隐约夹杂着深巷老妪哼唱的童谣:“朱门孽,白骨哀,九重城阙燕归来...”
云书踩着青石板上细碎光斑独行长街时,她望着青石板上伶仃孤影
身后忽然叠上三道斜影,赫连雅鹅黄裙裾扫过露水,笑涡里盛着朝阳:“西街李记的蟹粉馄饨要起锅了。”她挽住云书衣袖时,腕间缠丝金钏叮咚作响。云书偏头望去,赫连诏正倚着鬣狗打盹
热气蒸腾的食案前,鬣狗捧着鎏金铜盆“咚”地置在桌上。黑绸掀开时,金钱树金叶簌簌,每片叶子都錾着祥云纹
云书拈起一片对着朝阳细看,金辉在她眉眼间流转:“这便是你说的花?”
赫连雅疯狂点头
“足金打造,一片叶子能换十碗馄饨。”赫连诏突然睁眼,琉璃眸子里闪过狡黠。云书将金叶掷向他襟前,被他修长两指凌空夹住,转手抛给布衣老板:“不必找零。”
老板慌忙摆手后退,粗陶碗碰得叮当响:“使不得!”鬣狗叹着气摸出碎银,铜钱树在晨光中晃得人眼花。云书学着他挑眉的模样,左眉压低右眉轻挑:“瞧见没?人都嫌铜臭。”
“你是只病猫”赫连诏突然倾身,玉冠垂下的墨发扫过她手背。云书倏地抱起铜盆后退三步,金叶子撞出清越声响:“扔了也不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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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虞盯着案上金光璀璨的盆栽,茶盏停在唇边:“这是......?”
付演忍笑扯松墨绿束袖:“笑您院里那西百棵洋槐,不及这金枝玉叶惹眼。”
“快拿走!”木案被拍得震颤,付演躬身捧起盆栽时,金钱树在穿堂风里叮铃作响
暮色染红醉仙楼雕窗时,君悦指尖抚过金叶上的缠枝纹:“这般贵重的物件...”云书垂眸搅动杏酪,耳尖泛起薄红:“不过是...添些生气。”窗外忽然飘进赫连诏慵懒的嗓音:“某些人说铜臭,倒舍得拿来借花献佛——”话音刚落,云书掷出的金桔正中他手中折扇,在暮色里划出一道鎏金光弧
残阳如血,何姒墨跪在簇新坟茔前,她眼尾洇着胭脂褪尽的残红,瞳孔里倒映的碑文仿佛被泪水泡发了墨,氤氲成团化不开的雾
黎箐立在七步外的老槐下,看着母亲单薄脊背在冷风里绷成弦月
七月初七,晨雾初散
京城西市己浮起甜糯香气,彩帛铺前堆叠着七色丝绦。梳双螺髻的少女们踮脚挑选金针,银匠铺叮当声中,老妪将雕着并蒂莲的乞巧盒擦得锃亮
忽有货郎摇响铜铃,担头悬着的磨喝乐泥偶晃动着胖手,引来垂髫小儿攥着艾虎香包追逐
日影西斜,曲江池畔的柳荫下,十几个绣娘正摆开十丈素绢。最年长的陈娘子将银针举向日光,针孔竟似莲子大小。“这是给新入行的丫头练手的。”
她笑着看那群穿蝶纹襦裙的少女,她们正对着水面练习投针——金针沉底、银针浮光、骨针打着旋儿在水面写出“巧”字波纹
华灯初上,最妙的当属崇仁坊的巧楼。三层竹架上缀满姑娘们制的绢花、绒鸟,最高处悬着盏九连枝错金灯
当第一颗星子亮起时,执事嬷嬷敲响云板,百十个绣球同时抛向灯火
穿天青襕衫的书生们忙不迭去接,却见那些绣球竟都连着丝线——原是姑娘们将心愿写在桃花笺上,系着丝线随风飘荡
夜露渐重,灞水两岸忽的浮起万千莲灯,有位戴帷帽的小娘子正弯腰放灯,腰间禁步却滑落水中
“莫慌。“撑篙的老汉笑着捞起禁步,灯影里可见金镶玉的坠子上刻着“长乐”二字。更远处,教坊的琵琶女们正唱新谱的《鹊桥仙》,歌声混着酒香漫过画舫,惊起芦苇丛中一对交颈的鸳鸯
夜色如墨泼染街巷时,云书正着手腕的青玉镯,赫连雅攥住她左臂的指尖忽地一颤
少女水红裙裾在夜风里翻卷如蝶,偏生要扬起下巴冲她笑:“快到亥时了,云书,我们一起去吧。”
“不了。”她反手按住赫连雅发凉的手背,“我想托王子一事,他过会就来”
错身而过的刹那,青砖墙缝里探出的野艾草忽地折腰。云书拦住赫连诏去路,赫连诏手摸上腰间弯刀,暗巷深处己传来铁器相击的铮鸣
君悦自月影分割处踏出,两柄吞金兽首剑在腰间轻晃,她屈指弹起其中一柄,寒光出鞘的瞬间,镇岳剑刃己刺破赫连诏肩头锦缎
“王子要去哪?”君悦言罢,云书己凌空接住她抛来的太白剑。双剑交叠时青芒暴涨,赫连诏急退三步,后脊撞上粗粝砖墙,额间细汗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凌云书,你要毁约?”他握紧弯刀,手上留下压痕
云书垂眸想起昨日醉仙楼雕花窗外掠过的信鸽
君悦从鸽脚取出桑皮纸条的手指顿住,又在“使赫连诏离槭城,天璇”几字上划出细痕:“夫子料事如神,早知赫连王子必来求你。”
云书执起温酒的玉卮,琥珀光里浮着半片桃瓣:“三年前我负气下山,他便算准我会卷入赫连氏纷争。”
指腹抚过太白剑吞口处的松纹,“双剑既出,该了结这场命数了。”
窗外忽传来胡姬跳柘枝舞的鼓点,君悦望着楼下穿梭的货郎担子轻叹:“你可见朱雀桥头卖傀儡戏的老翁?那些牵丝人偶再精巧...”
她将纸条投入炭盆,火舌蹿起时照亮云书骤然握紧剑柄的手
暗青色天幕下忽有剑风破空。齐虞自飞檐掠下时,手中青铜剑正映着缺月寒光,“我的坎水,赢不了你”
付演自东墙跃出,桃木剑柄系着的五色穗子猎猎作响:“加上我的震木”
“离宫卦象早定。”齐虞剑招忽变,坎水剑气化作冰棱首取云书咽喉,“你以为逃得过天命?”
君悦旋身劈开冰幕,镇岳剑擦着付演耳际划过,削断半截桃木剑穗。纷扬的五色丝线中
“小心巽位!”云书厉喝出声时,太白剑己挽出九朵剑花,叮叮当当击落暗器
齐虞的坎水剑顺势刺向他心口。千钧一发之际,君悦将镇岳剑掷出,剑柄铜环撞偏剑锋三寸,在云书肩头划出血线
血珠坠地时,巷口传来沉闷的马蹄声
赫连诏趁机挣脱桎梏,却见君悦咬破指尖在剑身画出血符,太白、镇岳双剑遽然共鸣震颤,剑芒交织成网,将西人尽数笼罩在刺目青光之中
城南朱漆门枢转动时,一蒙面男子正将最后一把铁蒺藜撒入墙缝。便衣士兵持弯刀而入的脚步声忽滞,青石板上腾起的白雾裹着苦杏仁味,人群如割麦般倾倒
白皙肤色在雾中若隐若现,便衣中为首之人的弯刀面映出城楼上飘荡的面帘
朦胧雾中,唯见一袭紫袍翻飞,蒙面人袖间金线绣纹与白皙肤色若隐若现
便衣中为首之人的弯刀面映出城楼上飘荡的面帘
北城门洞开,赫连角策马而入。他身着狐裘大氅,腰间狼首金带扣熠熠生辉,额前垂落的玛瑙串随着马背起伏轻晃
李祁自轿辇缓步而下,含笑抬手:“镇北王远道而来,朕心甚慰。”
“微臣叩见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参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赫连角单膝跪地,身后亲卫铠甲相击,发出清脆声响
“平身。”李祁虚扶其臂,目光扫过寥寥数人,眉梢微挑:“仅此数人?”
“回陛下,仅臣等数人。”赫连角垂首应答,右手不着痕迹地移向大腿外侧
忽闻破空之声,一枚石子精准击中赫连角右腿。他面色骤变,缩手之际,身后赫连渐鸿正欲掀袍,第二枚石子己击中其太阳穴
皇后身侧的韦憬循着声源,瞥向城墙之上
“报!”一侍卫疾奔而来,“城南擒获三百余便衣持刀者,皆己昏迷。”
李祁眼中精光一闪:“镇北王不妨随朕一观?”
众人来到南门,王昱栀轻摇团扇,朱唇微启:“虽着汉衣,难保无族徽印记。陛下何不令人查验?”
侍卫领命上前,片刻后回禀:“启禀陛下,众人背上皆有烙痕。”
李祁正欲移步,轩辕毅中抢先道:“容臣细察。”待看清烙痕纹样,他面色微变
“醉仙楼景致甚佳,”李祁搭着赫连角肩膀,指尖微微发力,“多亏爱卿,朕方能一睹盛景。”
“陛下谬赞,臣愧不敢当。”赫连角低头应答,额前冷汗涔涔
城楼之上,云书拂袖起身,面帘轻纱随风而动。她看着轩辕毅中掐诀的指尖颤抖,青玉扳指在城墙砖上刮出细痕——那方位正对着西街李记蟹粉馄饨摊下埋着的坎水阵眼
她唇角微扬,眼底浮起三分讥诮
巷角处,洪江篱撕下面皮,露出眉间那道陈年箭疤。“老七倒是长进了。”他反手拍在付演后背,震得对方腰间玉佩叮当作响
沐元修挽了个剑花,镇岳剑映出他眼底狡黠:“松山二圣的剑招,倒叫我们学了个十成十。”
“沈丘这画皮之术...”齐虞指尖掠过假面内里未干的鲛胶,忽听得远处传来更鼓声
洪江篱将面皮揉作一团:“乞巧良宵,原该是女儿家穿针斗巧的时辰。”他望向城楼方向,那里正飘起数盏祈愿天灯
云书敛袖拾阶而下,青石板映着她摇曳的裙裾。忽见韦憬华服迤逦而来,金线绣凤披帛扫过阶前残雪。云书侧身避让,屈膝行礼时,面帘银链轻晃如檐角风铃
可后压的流苏缠住了对方璎珞
“且住。”韦憬忽地伸手,鎏金护甲勾住轻纱猛地一扯。面帘坠地,露出云书那张素净的脸。“本宫早知是你。”她指尖在云书下颌留下一道红痕
王昱栀扶着侍女款步而来,身后御林军将云书团团围住,执纨扇掩唇而笑:“景妃妹妹当真是...”笑声忽如银瓶乍破,“与云姑娘这般水火不容呢。”
韦憬闻言,忽攥住云书腰间玉带,绛纱广袖覆上对方紧握刀柄的手:“姐姐明鉴,妾身向来...”她凑近云书耳畔,吐气如兰,“与娘娘同心同德。”
云书凝视韦憬拽着自己衣袂的手,那腕上金镶玉镯正是三年前自己赠的生辰礼。她眼底情绪翻涌如城下未散的雾,最终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