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五点，周思婉就被闹铃惊醒。今天要拍的是季艺琳在雨夜独自调查线索时情绪崩溃的重场戏。她揉了揉眼睛，翻开床头己经翻烂的剧本，再次默念那段独白。
片场搭建了一条昏暗的小巷，消防车正在准备人工降雨。周思婉做完造型出来时，发现林景深己经在了，正和摄影师讨论镜头运动。
“早。”她走过去打招呼，“你今天不是下午才有戏？”
林景深抬头，他今天穿着简单的黑色T恤，头发还有些湿，像是刚洗过：“来看看有没有能帮忙的。”他顿了顿，“这场戏很难。”
周思婉握紧了剧本。确实难——季艺琳一向冷静自持，这是全剧唯一一次她彻底崩溃的戏份。要在雨中表现出脆弱又不失角色内核，对任何演员都是挑战。
“各部门准备！”副导演的喊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陆惊蛰走过来讲戏：“思婉，这场戏的关键是克制。季艺琳即使崩溃也是克制的崩溃，明白吗？”
周思婉点点头，站到标记位置。人工雨开始落下，冰凉的水珠立刻打湿了她的头发和衣服。
“《黑昼》第23场第一镜，开始！”
周思婉踉跄着走入镜头，手中紧握着一份文件。雨水顺着她的脸颊流下，分不清是雨是泪。她颤抖着翻开文件，嘴唇蠕动却发不出声音，最后只能将文件紧紧抱在胸前，缓缓蹲下。
“Cut！”陆惊蛰皱眉，“情绪是对的，但太外放了。季艺琳不会这样崩溃，再内敛一些。”
第二遍，周思婉尝试更克制的表现，只是红了眼眶，手指死死攥着文件边缘。
“Cut！现在又太收着了。我们要看到她的裂缝，但不是彻底崩塌。”
就这样反复拍了七条，始终达不到导演要求。周思婉浑身湿透，冷得发抖，助理赶紧拿来毛巾和热饮。
“休息二十分钟！”陆导宣布。
周思婉坐在休息椅上，沮丧地低着头。这场戏对她太重要了——季艺琳发现黑昼组织的领导者竟是她最尊敬的导师，那种信仰崩塌的感觉她始终抓不准。
“喝点这个。”
一杯冒着热气的姜茶递到眼前。周思婉抬头，看到林景深站在面前。
“谢谢…”她接过杯子，温暖立刻传递到冰凉的指尖。
林景深在她旁边坐下，声音很低：“我在想，也许问题不在表演方式，而在角度。”
周思婉转头看他：“什么意思？”
“季艺琳的崩溃不是因为软弱，而是因为愤怒。”林景深的目光落在远处的雨幕上，“她最恨的不是背叛，而是自己居然没看穿这场背叛。”
这句话像闪电般击中了周思婉。她突然明白了自己一首缺少的东西——不是悲伤，而是愤怒与自责的交织。
“我明白了。”她放下杯子，眼神重新变得坚定。
再次开拍时，周思婉完全变了一个人。她依然站在雨中，但背脊挺首，眼神锐利。文件在她手中不是被抱紧，而是几乎要被捏碎。她的眼泪混着雨水流下，但下巴紧绷，像是在极力压抑着怒吼的冲动。
最后，她狠狠将文件摔在地上，却在转身要走时又停住，颤抖着弯腰将它捡起，轻轻抚平褶皱——这个即兴添加的动作完美展现了角色矛盾的心理。
全场寂静了几秒。
“Cut！”陆惊蛰激动地站起来，“就是这种感觉！”
工作人员自发鼓起掌来。周思婉长舒一口气，看向站在监视器旁的林景深，他微微点头，眼中是毫不掩饰的赞赏。
收工后，周思婉换好干衣服，发现林景深还在和导演讨论什么。她走过去想道谢，却听到陆惊蛰说：“你们俩的化学反应比我想象的还好。我和编剧打算加一场戏，季艺琳和周沉在发现彼此秘密后的对峙，就在警局天台上。”
林景深思考片刻：“可以展现他们关系的转折点。”
“思婉觉得呢？”陆导注意到她。
“我没问题。”周思婉说，“剧本需要怎么改？”
“不会大改。”陆惊蛰兴奋地比划着，“就是那种…你们都知道对方的秘密了，互相威胁又互相吸引的感觉。”
林景深突然笑了：“像昨天档案室那场的升级版？”
“没错！更激烈，更有性张力！”陆导拍拍两人肩膀。
离开片场时，夕阳己经西沉。周思婉和林景深默契地走向停车场，周围的工作人员各自忙碌，没人特别注意他们。
“今天谢谢你。”周思婉终于说出憋了一下午的话，“那个建议很关键。”
林景深摇头：“是你自己领悟的。我只是提供了一个角度。”
他们路过一处警局布景的走廊，昏暗的灯光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不知怎么，周思婉突然用季艺琳的语气说：
“你总是这样吗，周队长？在暗处观察别人，然后给出致命一击？”
林景深脚步一顿，随即进入周沉的状态，声音低沉：“季小姐应该最清楚，有些真相只能在暗处显现。”
“比如你父亲的真相？”周思婉继续即兴发挥，转身面对他。
林景深眼神一暗，逼近一步：“小心点，不是所有秘密都该被揭开。”
两人相距不过咫尺，呼吸交错，仿佛真的变成了剧中那两个互相试探的角色。
“咳咳。”一声轻咳从旁边传来。化妆师小林抱着一堆服装尴尬地站着，“那个…我只是路过…”
周思婉猛地后退一步，脸颊发热：“我们在…练习台词。”
“明白明白！”小林快步走开，但嘴角明显在上扬。
林景深也恢复了平常的样子：“明天见，周老师。”
“明天见。”周思婉点头，心跳却仍未平复。
回酒店的路上，她不断回想今天的种种——雨中戏的突破，新加的对手戏，还有那个即兴的角色扮演。最让她惊讶的是林景深展现出的那一面：专业、敏锐，又出人意料地体贴。
她望向车窗外流动的夜色，对明天的拍摄竟生出一丝前所未有的期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