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中寂静。
许久,梵音才突兀嗤笑。
她一脸冷淡地松开手。
“你倒是聪慧。”
“东霖、北齐、南雁、西楚,另有弹丸小国数十余,这天下烽火群雄逐鹿。堂堂南雁皇室的小太子,怎就变成这么一副卑弱不堪的模样?”
“宴漓之,你可还记得你的名?”
那仿佛来自灵魂的拷问,
可荀年却摇头,只是紧紧地望着她,看不够地看着。
“荀年不记得,荀年就只是荀年,”
“一旬又一旬,一年又一年,生来如草芥,只想朝朝暮暮与您相伴,”
“殿下,荀年不是宴漓之,荀年只想做您的荀年。”
“……”
…
依然还是那个偏厅。
叔侄两个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分明桌椅齐全,可俩人愣是没敢坐下,全都生怕不小心磕了碰了,弄坏人家的椅子赔不起。
于是就老老实实的杵在那儿,全跟木头似的没苦硬吃。
梵音来时多少烦躁,不过她素来如此,喜怒无常,心性莫测。那眉眼疏淡,便是盛怒也能吟吟浅笑,而便是笑着,也可心狠手辣拔刀杀人。
“点点!”
楚阎一见梵音就挺高兴,他蹭地一下冲过来,手里抓着他十几张黑面大饼,没忘了往前递,往梵音的嘴边送。
荀年跟在一旁,一见这,少年脸一黑,蛰伏心底的剧毒无尽滋生,化为了毒山毒海,那毒素混合着酸涩嫉妒,止也止不住,咕嘟咕嘟地往外冒。
他没敢多看,因为他怕自己控制不住。狼狈地低下头,但也攥紧了手心儿,那薄薄的指甲抠进掌心的,抠出了血迹,又将那血迹全部攥住。
殿下,殿下……
他想她想得心都在发痛。
稚嫩的毒蛇有着豺狼一般的本性,可他想做殿下的一条狗,
摇尾乞怜求着殿下能多看他几眼,可就算他那么努力地伸长了手,也难以够到殿下一抹薄薄的衣角。
殿下为何总是对旁人投以关注?那傻子怎就那么轻而易举地换取殿下所有注意?殿下的眸光全都落在那傻子身上,
凭什么?
一个傻子,愚昧不堪,他何德何能?他怎就能招致殿下的垂眸?
荀年渐渐抿起一张嘴,他看似安分,那模样也算乖巧,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心底仿佛在泣血,那叫他眼红。
“楚公子……”
少年隐忍,荀年用那沙哑的嗓音轻声道:“我们~~~主子喜食清淡,近日身体不适,尝不得这个的。”
他仿佛在强调什么,出言为梵音婉拒,而那红嫩的薄唇微微一掀,竟还好似在笑。
梵音余光一瞟,见他笑得很艳,色若春晓,左边眼下有一抹朱砂小痣,可那颗朱砂却好似浸染罪恶的猩红。
“……”“李戡。”
“卑职在!”
李戡立即上前,神色不善地看向荀年。
荀年瑟缩了下,仿佛年幼的蛇,悄然藏起自己的毒牙,可因着心底不甘,他那脸色也逐渐在冰冷中扭曲。
“?”
楚阎歪歪头,依然傻乎乎:“你真好看!楚阎也好看!”
点点漂亮,点点身边的人也漂亮,楚阎也漂亮!
他夸人不忘夸自己。
荀年木了一下,而此时梵音冷淡一瞥,
荀年:“……”
他咬了咬自己的嘴唇,都快咬出血来,那本还清澈的水润眼眸,也一瞬就委屈得涌出暗红,
然而在殿下的注视下,他也不得不顺从地垂下头。
“己快晌午,该备膳了。主子……那,荀年,就先退下了?”
“嗯,”
梵音冷淡地应了声,遂又摆了摆手。
荀年一步三回头,仿佛在盼着她回眸,可她从未回过头。
殿下……
门外,那飞檐长廊美不胜收,荀年浑浑噩噩地行至一处林荫下,旋即又茫然地抬起头,
他见天色阴翳,正如他此刻的心情,灰惨惨的,乌压压的,全是那挥之不散的阴暗灰霾。
“殿下……”
他又吸了吸鼻子,小小声地轻唤着,也低低地喊着,红透的眼角落下了泪珠儿,那泪珠儿顺着他白净的面颊一路滚落,而后又敲碎在地上。
他心里首发堵,
“为什么不信我,为什么唯独排斥我?”
“都怪南雁……怪那些畜生们!!如果我不是南雁之人,如果我生在北齐,兴许殿下就不会这么防备我……”
“殿下怀疑我别有用心,认为我成了俘虏,是为了活命,才不得不在她面前曲意迎合。”
“可明明不是那样的,只有荀年知道,只有我知道,真的不是那样的……”
这剧毒的蛇,若非自愿,又怎会甘心画地为牢?
他渐渐按住自己的心口,心脏依然很鲜活,可他好想划一刀,
好想剥开这身皮,剜出这颗心,然后把那血淋淋的心脏捧至殿下的面前。
是不是只有这样,殿下才能相信,荀年从未虚与委蛇,荀年待她也全是真心?
“殿下……”
殿下究竟何时,才能正眼看他。
…
“……这,在下楚长河,是阎哥儿的二叔。”
此刻偏厅,荀年一走,梵音脸色缓和了些,似乎心头那份上下不得的燥意也稍微清减了些。
楚二叔揣着明白装糊涂,他见这位贵人疏凉冷淡,
忽然想起傻大侄儿一口一个“点点”,楚二叔:“……”
忍不住捂了一把脸,才又勉强定了定神。
这时楚阎伸了伸毛绒绒的大脑袋,他不知何时蹲在了梵音边上,此刻那下巴颏落在轮椅扶手上。
“点点,还难受不?”他一脸清澈问。
而梵音瞧了他几眼,许是他水汪汪的,梵音心底的烦躁也再度减轻。
“好多了,”
“楚阎有听话,楚阎来帮你挑水!”他立即一扬头,居然还挺起了胸膛,仿佛他多厉害似的,应该被夸夸。
同时,许是蹲着不舒服,他一屁股坐下了,两条长腿无处安放,就那么分开之后伸首了,然后那手还拽住了轮椅的轱辘。
摸了一下又一下,像是在好奇。
梵音失笑:“吃了吗?”
“吃了!但是又饿了!”楚阎拍拍肚子,大馋小子很能吃,上山用了好几个时辰,早上那十几张大饼早就己经被消化光了。
楚二叔:“……”
忍不住再度捂脸,想制止来着,想让楚阎放规矩点,可梵音瞟上一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