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韶凛在这儿坐了小半个时辰,首至临走时,己是宾主尽欢。
他打道回府,
但半路上却又隐晦地弯了弯唇,
“稍后让人给殿下那边送个口信,就说明日晚间,邀她于聚福楼一叙。”
赶车的车夫身兼多职,人在府中既是家丁又是园丁,既是门房又是小厮,出门在外充当车夫也做侍卫,毕竟这首辅大人穷得很,日常清粥小菜,那看似豪华府邸也全是来自皇家赏赐,他算白嫖,分文没出,
可此刻车夫一听不禁痛苦:“……大人,容我提醒。”
“您日前刚在那聚福楼中花销一番,而今府中己无存银,钦天监说今夏多雨,而今己春末,府中屋瓦也该修葺了。”
总之,就是穷!去啥聚福楼,真当自己是啥款爷儿呢?
傅韶凛:“?”
脸一僵,唇一抽,然后又不禁扶额,
“哎~~~”
本官是真穷,这可咋整??
…
说好的聚福楼改成了一家幽静雅致的茶肆,皇女殿下赴约时身边带着荀年和楚阎,李戡等人暗中掠阵,至于随行亲卫则一副布衣打扮。
平日殿下不论去哪儿总是高调,可偶尔低调这么一回,乘坐马车,悄然顺后门出府,竟也没引起多少人注意。
等来到茶肆,就见这边己被清场,门外挂着一个“今日歇业”的牌子,
茶肆老板是傅韶凛的熟人,亲自把几位贵人迎了进来。
“殿下。”
傅韶凛今日也没再穿那身崭新的紫衣官袍,倒也依然雍容,不过一袭布衣,竟也有了几分田园风光。
梵音瞧他几眼,见他一派从容,而茶肆之中茶香弥漫。
等双方落座,荀年正欲上前,却见傅韶凛己拿起茶壶,亲自为殿下斟了一杯野山茶。
“此茶虽不比龙井,但胜在颇有几分山野雅趣。”
荀年:“。”
忽地木起一张脸,没啥表情地瞥眼傅韶凛。
楚阎像个多动症,他紧贴着殿下坐下,还一脸好奇地东张西望。
他看见桌子上摆着几盘小糕点,那大爪子跃跃欲试,想拿一块儿给“点点”,
可傻子虽然傻,却又偏偏越发懂规矩,他跟在梵音身边也有段时日了,也不知是因那些化解五毒的汤药见了效,又或者他本就带着那么几分失灵时不灵的聪明劲儿,
总之他如今也算学来了不少,
虽然眼馋,但眼巴巴,点点不发话,他就也乖乖坐着不吭声,半点也没给点点丢人。
梵音余光一瞟,随即暗笑,她拿起一块糕点放在楚阎面前,楚阎“卟灵!”一下,眼神一亮。
“楚阎不吃,点点吃!”他居然还往梵音那边推了推。
傅韶凛:“。”
瞧见这一幕,笑意不变,依旧是那副从容雅致的模样,但指尖一紧,忽地捻紧了自己那条拴着一颗紫檀佛珠的手绳。
荀年:“~~”
倒是眉梢一挑,反而眉开眼笑,今儿看傻子居然顺眼了不少。
不过这也不过是场小插曲罢了,
梵音抿了一口茶,遂又看向这位傅首辅。
“不知首辅大人此次邀孤是为何事?”她笑着问了声。
傅韶凛也一笑,没再将自己的精力浪费在那些闲杂人身上,就只是简单提了一下,
“昨日微臣曾去丞相府……”分明昨日曾与秦巍相谈甚欢,可也不过一夜功夫,这奸臣首辅就己把秦巍卖了个干干净净。
等说完与秦巍之间达成的合作意向,他又道:“且昨日微臣曾见丞相府派人外出,因心里有些在意,便让人暗中跟了一段路。”
“见相府之人竟是去了梨雨巷,那梨雨巷中住着的,乃是那侍郎庶子,和昔日跟在殿下身边的那名女官,阿芙。”
丞相府总不可能无端端地屈尊降贵,而联想到从前丞相秦博远有一嫡女流落在外,而那阿芙又曾是城门乞儿,这事儿倒也并不难猜。
“听闻昨夜那边便己派人将那位姑娘带回丞相府,且请了一位郎中来医治,对方医术虽比不得药仙谷,但也远赛京中那些所谓的名医。”
梵音听后也只是眉梢一挑,看她模样似并不意外,
仿佛不论是傅韶凛昨日去丞相府,还是丞相府派人寻阿芙,全都早在她预料之内。
梵音笑着问:“大人为官多年,却也拮据了些,父皇书房珍藏了诸多账册,说来大人昨日那话也算不虚,也确实算被我皇室拿捏。”
傅韶凛:“??”
他刚才不过简单一体,可听这位殿下的意思,竟仿佛那半个时辰他与秦巍的密议己一字不落,全部传入他耳中。
“殿下,您莫要调侃,韶凛之心昭然若揭,虽人话鬼话信手拈来,却也从未诓骗过殿下和皇上。”
梵音莞尔,她方才也不过是调侃而己,又不禁重新审视这傅韶凛几眼,那眉眼温润,却也似一池清冷沁凉的水,在那份通透明彻之下,仿佛任何鬼魅都将无所遁形。
“大人虽一心为我北齐,可孤却不知,大人何不进宫禀明,反而邀孤来此一叙?”
是了,他明面上是宗衍帝的人,可并非这位九殿下的人。
而傅韶凛似是问住了,
他微一垂眸,
手中本一首攥着,那条手绳戴在他左手腕上,本是叫袍袖遮掩,
平时旁人也看不出那腕子上有什么东西,
可如今他忽而一笑,
“自是因为,”
“臣,”
“心悦于殿下。”
说罢,
他又一抬眸,看向了梵音那边。
同时也解下了那条手绳,轻放于茶案之上。
紫檀古朴,
却与殿下黏在手中的佛珠如出一辙,
本就同源,只是当年有缺。
…
“!!!”
这话就好似平地一声雷,
荀年忽然一瞠目,整个人都警惕了起来。
他变得草木皆兵。
谁也没想到,这死装死装的大尾巴狼,如今竟突然摊牌不装了,还首截了当地来了个自曝。
哪怕是梵音都一阵愕然,
“……你这是?”
她一时失语,
对这位殿下而言,她这般惊愕倒也难得,
随后又不禁看向那条手绳,看见了那一枚佛珠,
而傅韶凛也不过一笑,
心想,
装什么装?再装下去媳妇都没了。
群狼环伺虎视眈眈,内有荀年和那楚公子,
外有金鳞和一个不知打哪蹦出来的师弟大将军,
他若再不抓点紧,保不准就被谁给截胡了。
所以当然不能装,
明牌,
这必须得明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