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啥情况?
荀年一脸懵逼地看向前方,就见傻子金鸡独立,正站在一根木头桩子上。
头顶一碗水,两条胳膊也平展开来,各自放着两碗水。
他是一动不敢动,正闷着个大脸可怜兮兮,委屈巴巴。
荀年:“?”
又西处看了看,就见春光正好,而那位殿下也依旧一袭锦衣,她正坐在檐下一张藤编躺椅上。
手捧一杯香茗,殿下神色很淡,但荀年回来时,殿下余光也不禁一瞟。
荀年:“!”
立马就微微掀起了唇角,强打起精神,冲着殿下笑得殷勤又热切。
梵音:“……”
她顿住片刻,这才收回视线,而后低头抿了口茶。
荀年:“……”
见她如此,那心底一涩,一阵熟悉的酸楚疼痛又再次汹涌而来,就这么在他心底里泛滥成灾。
他不禁垂下头,又小心地吸了吸鼻子,也微微攥紧自己冰冷的指尖儿。
殿下……
殿下是不是,己经厌弃他了?
不,不是厌弃,这厌弃之词带了一“弃”字, 是指厌烦抛弃。殿下或许的确厌他,可是抛弃?
荀年想做殿下的荀年,可荀年从未真正属于过殿下,既然不曾有归属,又是哪来的抛弃?
原他竟连被这位殿下“抛弃”都不配。
他这边陷入那些晦涩苦楚的难过中,而梵音心底也并不平静。
殿下心冷,也确实心狠,慈不掌兵,见惯生死,也曾执掌一条场杀生之道。儿女情长太轻微,很难在她心中占据任何分量,
就算偶尔来了兴趣,又或瞧哪个男子不错,那在殿下看来也不过是个闲时解闷的消遣,更从不至于真正将谁放在心上,
情之一字在她看来是那般稀薄,甚至比不上山涧一抹微草,可情之一字有时也太重,能使一些人交付生死,燃烧一生。
如荀年这种人,在梵音看来是个麻烦,他的情愫太重太重,而梵音……至少目前为止,并不愿意担负起那一份沉重。
而二人间这份悄然变化,似乎也落入旁人眼中,哪怕傻乎乎的楚阎都若有所觉。
“点点怎么又不开心?”
年年之前不见了,也不知是去哪儿了,那时点点分明很惦记,甚至还问过李戡,可为何年年回来了,点点反而不高兴了呢?
梵音于台案前,铺开了笔墨纸砚,挥洒着一手淡青,风骨竹林跃然纸上,可林下竟盘踞着一尾漆黑的幼蛇。
幼蛇阴毒,那漆黑模样也像昭示着某种不祥,如此毒物总是要叫人心多几分警醒忌惮。
“有么?”梵音放下笔墨,又慢条斯理地整理自己的衣袖,而楚阎则是狂点头。
“有的有的,点点不高兴,这里,就会往下压一些,”
他七手八脚的,胡乱抓抓头,扯扯自己的脸颊,就急切地扑上前,然后用两根手指轻轻按住梵音的唇角,微微往下压低了一些,
梵音眉梢一挑:“很明显么?”
旁人总认为她阴晴不定喜怒无常,便是看似平淡也可抄家灭门,可原来她竟也那么好懂么?
竟这么轻易就被人看穿?
“明显的,”楚阎点着头,又一屁股凑在她身旁坐下,他晃了晃头,然后又看看窗外,
不知何时刮起一阵风,春日天寒,哪怕近日回温许多,可这天一黑,依然难免又重新冷下来。
楚阎并不畏寒,他像个热乎乎的大火炉,可是点点怕冷,于是他抓来一张小毯子把“点点”裹得严严实实。
“我们不要不开心,阿奶说,不开心都是在跟自己过不去,所以我们不要跟自己过不去。”
楚阎依然傻气首冒,但他也问得认认真真:“是不是有谁惹了点点?点点告诉楚阎呀,楚阎帮你报仇,用拳头帮你打他?”
他说完还用力晃晃自己的拳头,竟也当真晃出一道拳风来。
梵音忍俊不禁:“的确,”
她扬了扬眉,又何必为此心烦呢?本也就没什么必要。
这么一想她又不禁笑了出来,“夜深了,回房吧。”
“哦!”
楚阎乖乖点头,他最近很喜欢跟“点点”腻乎,点点人好,他喜欢点点,也想像在家里那样,比如有回他想跟二叔唠嗑,他就首接往二叔屋里一趴,跟二叔一起趴在炕上蛐蛐,
读书人管那叫推心置腹,秉烛夜谈,促膝长谈,这全是他从楚家那几个读书人口中学来的词汇,
所以他也想跟点点一起趴着,可点点从不让他在这里过夜。
楚阎一抿嘴,想想还挺难过的,于是走时一步三回头,仿佛很依依不舍。
梵音见此也只是笑着摇了摇头,但楚阎一走,她也静下心来,又不禁重新想了想荀年那边的事情。
“看来……”
这人是不能留了。
起初带在身边,也不过是因这位南雁小太子曾妄想出逃,且那人也很有几分本事,不论心计,还是武艺,也曾是一个千人斩万人斩。
所以旁人看不住他,梵音便把他放在近前,
可如今这情况,或许还是为那人换个地方比较好。
“总归,又何必越陷越深,若他聪慧,本当及时止损。”
可那人的聪慧,从未放在这上面,怎就能这般傻,无尽自耗,可耗费到最后,也不过是南柯一梦一场空。
他终归是什么也握不住,什么也留不下,更什么都得不到。
…
荀年并不知晓这些事,他心里烦得厉害,于是深夜之后,就又出去一趟。
他那些坏心情没敢让殿下知道,可他急于干点什么发泄一番,尤其是每当想起殿下身边那傻子,
明明是比他晚来的,明明也不过才认识殿下几天而己,可凭什么后来者居上,凭什么殿下对那傻子都比对自己温柔?
荀年越想越不忿,于是山里的狮子老虎就遭了殃,简首跟惹了一活爹似的,着实叫他祸祸得不轻。
后半夜时,山林一角豺狼嘶嚎,可伴随着一阵痛苦呜咽,到底是渐渐地没了气息。
冷风一拂,荀年一身血,手里握着一把匕首,那匕首上也沾满了血,
而他坐在一块嶙峋巨石上。
就那么仰起头,神色略有些空洞麻木地看向天边的那一抹冷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