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女掩唇轻笑，“姑娘说笑了，我们这些做下人的，哪有机会得见东家真容？”
她边说边引着安然往里走，“店里大小事务都是柳店长在打理。不过姑娘放心，我们凝香居在扬州城开了三年有余，连知府夫人都常来光顾呢。”
见安然仍在迟疑，侍女从袖中取出一方绣着兰花的帕子，“姑娘若不信，不妨先试试这个。”
帕子触手生凉，竟散发着淡淡的薄荷香气，“这是我们东家特制的‘冰肌帕’，夏日里擦汗最是清爽。”
安然随侍女穿过一道珠帘，穿过前厅的售卖区，眼前豁然开朗。
内室布置得雅致非常，几个绣墩上铺着冰蚕丝垫，中央摆着个鎏金香炉，正袅袅吐着淡紫色的烟雾。
安然的目光被墙上那幅“经络图”所吸引。图上的人体轮廓用细腻的工笔勾勒，经络走向标注得清晰准确。
“姑娘想先试试哪样？”侍女温声询问。只见红木托盘上摆放着几样精致的妆品。
青瓷小盒盛着的“玉容散”，粉质细腻如初雪。
白釉瓷瓶装的“青丝膏”，散发着淡淡的草药香。
最精巧的是那个琉璃小瓶盛的“玫瑰露”，瓶中悬浮着几片完整的玫瑰花瓣，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粉色。
安然一时看得入神，侍女见状体贴地说道，“姑娘初来，不如试试我们凝香居的‘安神推拿’？这套手法是我们店长亲传，在扬州城颇受好评。”
她环顾西周，店内陈设虽精巧，却也未超出寻常富贵人家的用度。
梳妆台上的铜镜打磨得格外光亮，摆放妆品的木架做工考究，侍女腰间挂着的琉璃珠串在走动时发出清脆的声响。
处处透着用心，却也都是这个时代能见到的工艺。
"好。"安然轻声应道。
侍女闻言微笑，引着安然穿过大堂，沿着雕花楼梯拾级而上。
台阶转角处悬着一块木牌，上书“男宾止步”西个娟秀小字。
二楼被分隔成数个雅间，每个门前都垂着绣有不同花卉的纱帘。
“姑娘请随我来。”侍女撩开绣着玉兰花的帘子。
内里早有另一位梳着双鬟的丫头候着，手里捧着套素纱寝衣，“请姑娘更衣。”
安然懵懵懂懂地换上寝衣，被引至里间。
只见房中央摆着一张造型奇特的卧榻，榻面微微凹陷，铺着填充某种特殊药材的软垫，散发着淡淡的安神香气。
最令人称奇的是榻首处那个可调节高低的木枕，竟暗藏着精妙的齿轮机关。
“姑娘请躺下。”侍女轻声道，“这是东家特制的‘安神榻’，能舒筋活络。”
当安然躺下的瞬间，榻面竟自动调整了弧度，完美贴合她的腰背曲线。
一双温暖的手轻轻按上她的太阳穴，恰到好处的力道让她浑身一颤。
这熟悉的按摩手法，这精准的穴位按压，分明就是现代中式推拿！
随着按摩的进行，安然恍惚间闻到了精油的芬芳。
她微微睁眼，看见侍女手中拿着个造型古朴的玉瓶，正将某种液体滴在掌心搓热。
那液体在烛光下泛着琥珀色的光泽，散发着薰衣草与佛手柑的混合香气，这分明是现代SPA常用的舒缓精油！
当按摩师的手指滑过她紧绷的肩颈时，安然不自觉地发出一声轻叹。
这一刻，身下药枕的温度，空气中精油的芬芳，还有那专业娴熟的按摩手法，都让她恍惚间以为自己回到了现代的美容会所。
窗外隐约传来的市井喧嚣，才将她拉回现实，这里，终究是一个不知名的朝代。
深秋的正午，安然拢了拢身上的藕荷色夹袄，从凝香居的门槛迈出。
一阵带着桂花香的秋风拂过，将她鬓角的碎发吹得轻轻飘动。
阳光透过街道两旁开始泛黄的梧桐树叶，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姑娘慢走。”身后侍女的声音被秋风送进耳中。
安然回头望了一眼，正午的阳光斜斜地照在“凝香居”的鎏金匾额上，衬得那几个字格外耀眼。
又低头看了看手中洒金花笺制成的次卡，八十两银子，这相当于扬州府普通人家一年的开销，她却鬼使神差地付了款。
次卡上“凝香居”三个字用金粉勾勒，背面还印着符号：№326。
这编号方式怎么看都不像这个时代的习惯。
她沿着运河缓步而行，脑中思绪翻涌。
这家店的主人，会不会也是穿越者？??是一个穿越者？还是多个穿越者？
这个念头一旦浮现，便再也压不下去。
她既期待又忐忑，若真是同乡，那便是她在这陌生时空里唯一的知己；可若对方心术不正，或是身份敏感，贸然相认反而会引火烧身。
要不要主动挑明身份？
她攥紧了次卡，心中天人交战。
若对方真是穿越者，又开了三十六家分店，必然消息灵通。那她“春深先生”的话本，对方可曾听说过？
她写的故事，《白娘子传奇》、《蝶梦双飞》、《良价·青楼叹》，己经流传到了扬州，但未必能传到所有穿越者耳中。
可若对方恰好读过，甚至……是她的读者呢？
可若对方根本没听过“春深先生”，她又该如何试探？
她咬了咬唇，脚步不自觉地慢了下来。
再过不久，她就要在扬州开书肆，兼卖话本周边。届时，她的名字必定会传遍扬州城。
若这家店的主人真是穿越者，迟早会知道她的存在。
她站在街角的梧桐树下，金黄的落叶在脚边打着旋儿。手中的次卡被秋阳映得微微发烫，那行“第三十六家分店”的小字在阳光下格外醒目。
“三十六家......”她轻声呢喃，指尖不自觉地着卡片边缘。
这个数字在她心头激起一圈圈涟漪，这绝非寻常商户能做到的规模。
要知道，即便是在现代，能开三十六家连锁店的企业也绝非等闲。
她想起方才在店内看到的种种细节。
统一的装潢风格，连侍女们的发饰都如出一辙。
标准化的服务流程，从迎宾到送客都井然有序。
那套会员次卡制度，分明就是现代预付卡的翻版。
这些迹象都指向一个可能，这家店背后，必定有一套超越这个时代的经营理念在支撑。
秋风卷着落叶从她脚边掠过，带来一丝凉意。安然下意识地拢了拢衣襟，思绪却愈发清晰。
若对方真是穿越者，能在不暴露身份的情况下将生意做得如此之大，必定深谙这个时代的生存之道。
但反过来说，能隐藏得这么好，也说明对方行事极为谨慎。
她若贸然相认，会不会打破某种微妙的平衡？
她闭了闭眼，终于下定决心。
再等等。
至少，等她亲眼见到这家店的东家，再做打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