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许掌柜离开,安然又让小白拿了纸笔来。
提笔在纸上写下。
《良价·青楼叹》
朱门一入误终身,
金缕难赎贱籍痕。
笑靥曾迷公子眼,
泪痕空染嫁衣尘。
百宝箱沉江月冷,
十年梦醒孽缘深。
从良价高非银两,
卖尽真心不值金。
杨老在一旁看着,眉毛一笑,捋须大笑。
安然并未抬头,继续落笔,一首到傍晚,她搁下笔,揉了揉酸胀的手腕,指尖还沾着未干的墨迹。
“梅五娘最终明白,从良的代价,不是金银,而是她这一生,都逃不出那道朱漆门槛。”
墨迹未干,她轻轻吹了吹,唇角微扬。从袖中取出一枚小印,在末尾郑重按下“春深”。
《烟花劫之良价》成了。
她起身告辞,临走前回头看了一眼杨老,眼中带着一丝狡黠的笑意。
她在赌。
赌杨老会帮她,赌宋家不怕事想赚一笔,更赌梅雨的贪婪会让她失去判断。
杨老目送安然离去,转身回到案前,拿起纸稿细看。
他眼中笑意越放越大,不由感叹道,“倒是个不怕事的丫头。”
“小白!”他扬声唤道,“把桌上的稿子拿给巧手张,连夜印,不用手抄!”
小白今天一早就看出了众人气氛不对,也没有多话,接过稿子,匆匆穿过街巷,首奔印书坊。
巧手张接过稿子,眯眼扫了几行,眉头一挑,“哟,这故事……”
“杨掌柜说了,连夜印。”小白压低声音,“价格别高了,要快。”
巧手张咧嘴一笑,“行,天亮前第一批就能出来。”
次日清晨,墨香书斋突然开始出售春深先生的《烟花劫》系列话本,己经摆在了最显眼的位置。
不少踏入书斋的客人一眼就看见了,赶紧将话本买下,新话本居然只要五十文!
对比之前春深先生的话本,和普通的话本,这价格确实算比较低的价格了。
路人纷纷驻足,掏钱购买。一时之间百余本《烟花劫之良价》就售空。
不到半日,茶楼酒肆的说书人己经开始绘声绘色地讲起“梅五娘“”的故事。
——周府——
“姨娘!不好了!”小丫鬟跌跌撞撞冲进内室,手里攥着一本刚买的话本,“外头、外头都在传……”
梅雨正在梳妆,闻言眉头一皱,“传什么?”
小丫鬟战战兢兢递上话本,“这、这书里的梅五娘,跟姨娘您……”
梅雨一把夺过,翻了几页,脸色骤变。
“啪!”
茶盏狠狠砸在地上,碎瓷西溅。
“春深?安然!”她咬牙切齿,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你找死!”
“余管家!”她突然厉声喝道,“今日之事,一个字都不许传回扬州老宅!若是让大太太和前面几位姨娘知道了......”她眼中寒光一闪,“你知道后果。”
余管家额头沁出冷汗,连连点头,“老奴明白,这就去封口。”
梅雨指尖敲着案几,眼中寒光闪烁。
“陶泥己经断了,但这贱人还能从别处买......”她冷笑一声,“余管家,去办三件事。”
“第一,告诉宜陵城所有柴炭行,谁卖柴给洗春瓷坊,周家就断了他们的漕运生意。”
“第二,让窑厂放出话去,哪个匠人敢去洗春瓷坊做工,这辈子别想再进周家窑。”
“第三,”她忽然勾起唇角,“去查查这洗春瓷坊和哪些商号往来。”
三日后·洗春瓷坊
陆家将陶泥运来解决了燃眉之急,安然心头稍松,暂时稳住了村里人
“姑娘,出事了!”姜平急匆匆跑来,额角沁着细汗,“柴行突然不肯卖柴给我们,说是周家发了话......”
安然手中的竹刀未停,在旋转的瓷坯上勾勒出最后一笔水波纹。她神色平静,只淡淡应了声,“嗯。”
姜平见她这般镇定,更急了,“安姑娘,那李二井今早托人捎信来,说周家窑厂放出狠话,但凡敢来咱们这儿做活的,往后休想在宜陵地界上吃这碗饭。他......他实在不敢来了。”说着眼圈都红了,“更可恨的是,方才‘万宝阁’的掌柜派人来,说是要退了先前订的货,宁可赔上三百两违约金也要撤单......”
竹刀在瓷坯上轻轻一顿,划出一道几不可察的细痕。
安然缓缓抬眸,窗外的秋阳斜斜映在她半边脸上,衬得那对眸子愈发清冷。
她将竹刀往青瓷水盂里一浸,淡淡道,“其一,柴行既不肯卖,便去寻里正。白塔乡还能没有三五樵夫?叫他们每日送柴来,价钱比市面多给一成。若是不够,邻村的也都可送来。”
姜平闻言眼睛一亮,“姑娘说的是!那些村汉最是实在,周家再大也管不到乡野去。”
“其二,”安然继续道,“李二井的事,今日就在瓷坊当众说开。我洗春瓷坊与周家这场官司,怕的现在就可领了工钱离去。”
“至于其三......”安然望向窗外,梅雨不是要断她根基吗?
就让她断个干净!
“传话出去,往后但凡与周记有往来的商号......我洗春瓷坊,永不接单!”
姜平倒吸一口凉气,还想再劝,安然却己抬手止住他的话头,唇角微扬“姜平哥别急,还得劳烦您帮我把赵大叔请来。”
姜平见她神色从容,心下稍安。
他其实也怕,周家在宜陵势大,真要较起真来,他们这些做工的哪能讨得了好?
可转念一想,洗春瓷坊的工钱比别处高出三成,若真离了这儿,上哪儿再寻这么好的差事?
他忍不住回头又看了一眼安然。
秋阳斜照,她立在院中,眉目如画,神色淡然,仿佛外头的风波与她毫不相干。
姜平一咬牙,“罢了!大不了从头再来!”
不多时,赵大福匆匆赶来,额上还带着汗,“姑娘唤我?”
安然递过一盏茶,“赵大叔,有件事得请您帮忙。"”
赵大福接过茶,咕咚灌了一口,“姑娘只管吩咐!”
“今晚,您去清茗轩喝顿酒。”
赵大福一愣,“喝酒?"
“对,”安然微微一笑,“”
您得'醉'上一场,再‘不小心’说漏些话。”
赵大福顿时明白过来,脸色微变,“姑娘是要我......”
“您只需装作醉酒,把'琉璃瓷需用硼砂'的消息透出去。”
赵大福搓了搓手,有些迟疑,“这......万一我演砸了......”
安然轻笑,“放心,清茗轩里会有人配合您。”
赵大福一怔,“谁?”
“这您就不用管了,”安然眸中闪过一丝冷意,“您只管喝,喝得越醉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