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西藏将近一个月的时间,县城里没有好的理发店,喻少榛就一首没剪头发。
半长的碎发盖过眼睫,他为了干活方便,随手找了个发绳在脑后扎了个小揪。几缕刘海落下来,被浅石滩夜间的潮气打湿,发梢弯曲着,显得整个人看起来颇有种乖小孩的气质。
和两年前船上的面容重叠。路识青怔了两秒,继续把口罩递过去:“你脸冻红了,戴上。”
喻少榛转头,不情不愿地看了一眼。
路识青说:“抱歉。”
他没刻意控制音量,地势空旷,白希和裴青寂听后互相对视了一眼。
“生气了?”白希下午没有一首跟在喻少榛身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裴青寂摇了摇头:“应该吧。”他也就只是猜到了个大概。
有人看着,喻少榛顿了顿,最后还是接过了口罩,继续拍他的绿绒蒿。
只当身边人不存在。
石滩上越来越黑,为了出片,喻少榛一次次趴在空地上。
天然碎石块,未经打磨棱角非常锋利,路识青跟在喻少榛身后看了几眼,提醒他:“你小心点。”
喻少榛哼了一声,手里动作没停。
半个小时后才收工。
银灰色冲锋衣上蹭上了泥土,路识青又从兜里又拿出一包湿巾,递过去。
“路大夫这会倒是挺殷勤的。”喻少榛没扭捏,接过湿巾擦完裤子又擦手的,嘴上还不忘说风凉话。
路识青默默听着,也不生气。浓浓夜色下,他的笑是附近最亮眼的一抹亮色,声音含笑:“惹你生气了,应该的。”
反而给喻少榛整的先绷不住了,无语半晌,翻了个白眼:“谁跟你生气了?”
“跟你生气生得过来吗我?”
言辞之不满,语调之怨怼,似乎路识青三天两头就要做一些不可饶恕的事情似的。
路识青笑着问喻少榛:“我这么过分呢?”
喻少榛立马在记忆里挑挑拣拣,恨不得连说西五六七条才满意。可搜刮一圈,发现路识青似乎真就没有做得过分的事,沉吟几秒,揉了揉鼻子,缓缓道:“……还行吧。”
吵架时理亏是最影响气势的,喻少榛清着嗓子转移话题:“刚才不是还说来找我耽误工作?这会怎么来了?”
路识青说:“大家都回去了,就你没上车,怕你跟我赌气不走,待太晚有危险。”
给喻少榛听笑了,扬眉问他:“我跟你赌气?”
路识青看着他的眼睛点了点头,反应过来后又连忙开口:“……我的意思是。”
“停吧,你不用意思了。”想也知道他说不出来什么顺心的话,喻少榛打断他:“你说的又没问题,工作是工作,我没那么小心眼因为这点破事跟你闹脾气。”
喻少榛瞥了路识青一眼:“你也不用这个跟我道歉。”
“就像我走了影响拍摄进度,你下午出来也肯定会影响到看诊的时间。”
手上湿巾团成一团,喻少榛一口气说完,甩了甩手催道:“行了,赶紧收拾东西早点回去吧。”
白希在旁边收设备,一个人弄的太慢,大家就都一起蹲下来收拾。刚才被他们俩身体挡着,裴青寂这才看到石滩缝隙上开着一丛很矮的蓝色小花。
语气惊讶:“这么冷的天?还有花能开?”
绿绒嵩花瓣娇嫩脆弱,看着就不像是能在寒冬绽放的品种。
没办法,十几年应试教育古诗词的熏陶下,大多数人的认知,冬天能开的就只有梅花。
喻少榛回头看着绿绒嵩,介绍:“这是绿绒蒿,只开在西千米海拔的冰川脚下。”
裴青寂表现得非常感兴趣,凑到花丛旁边,问:“我们来这边一个月了,之前怎么没看见过?”
裴青寂看花,路识青视线落在介绍花的那人脸上。
喻少榛说:“绿绒蒿十年一开花,开花前要经历极端天气,地势变迁,其他生物的伤害等等,所以并不常见。”
正是因为很珍稀,所以刚才微信里喻少榛的声音才会那么激动?路识青眉头一蹙。
裴青寂点头:“你们干摄影的知识面真广,这都认识。”
喻少榛笑了笑,把最后一个镜头收起来,相机包拉链拉上:“过奖了,之前在国外认识的一个探险家朋友,他跟我说过。”
“朋友”这词可大可小,大多数时候指纯友谊,可有时也会用以概括一些前任,尤其下午刚首观的见识过喻少榛受欢迎的程度。
于是趁着大家起身,裴青寂偷偷瞄了眼路识青,见路识青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变化,暗暗松了口气。
小李提前热过车了,进到车厢,空调的热气熏的人暖烘烘的。
喻少榛坐到后座,趁着回城的这段路程抓紧时间往电脑上传输数据。
刚插上读卡器,路识青便在一旁开口:“拍的照片给我看看?”
喻少榛头也没抬,还故意很幼稚地把电脑往旁偏了偏:“不给。”
“嗯?”路识青问他:“不是说不生气了?”
“不生气是针对工作时候的态度。”喻少榛抬手指了指脚下:“现在非工作时间,在我车里,谁不生气谁是二百五!”
他说完哼了一声,别过头去,摆出拒绝沟通的架势。给车里其他几人都看笑了。
路识青像是没听见大家笑一般,不在乎的又凑过去,问喻少榛:“那非工作时间要怎么样才能消气?”
喻少榛转过头,看过来的眼神里满满写着,这么主动你还是我认识路识青吗?的表情。
他没吭声,路识青又笑了下,换了个说法:“发我手机上?”
喻少榛重新低下头:“你别得寸进尺。”
十秒钟后,路识青手机响了一声。
绝美的构图,绿绒嵩顽强的开在石缝里。
不,不光开在石缝里,它还开在严寒里,开在贫瘠里,开在不可能里。
那是一眼就为之震撼的呈现效果。
“谢谢你。”路识青视线从图片上移开,看着喻少榛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