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今天做了一个落井下石,不破不还的决心,只是想做的事情一件都没有做好,这次打草惊了蛇,余徕肯定会更加防着她。
她应该多准备准备的,实在是这几天心力憔瘁,很多事情都没有动脑子。
赵不厌看到消息的时候,把剩下的那点美式一口闷了,他着急忙慌地跑了上楼。
“赵总,你干嘛那么急?”
小文一头撞上赵不厌,鼻头都肿了。
“程追熙呢?”
“跟薛助出去了,没跟你说吗?”
薛复年坐在程追熙对面,看他两腿交叠,自在地看着手机,胸前的领带却显得比较散乱,像被人为扯动了,领口衬衫被打开了两粒纽扣,整个人看起来慵懒又疏离。
“追熙。”
薛复年的外套从肩头滑落,挂在手臂处,半解罗裳半遮面。
程追熙默认了她刚才的一系列试探,却没有主动,薛复年并不在乎这一点。
她走过去,从身后弯下腰,手臂环到他的胸前,正要低头咬上程追熙的耳尖时。
他的电话不合时宜地响了。
程追熙恰好躲开。
薛复年几乎贴到了他的脸上,所以也能听清赵不厌的说话声。
“余木也胆子也太大了!她把她爹给送到派出所了!”
程追熙起身得突然,薛复年打了个趔趄:“追熙,你又要因为她抛下我吗?”
程追熙顿住步子,回头看她。
薛复年噙着眼泪,泫然欲泣:“你不是说她不重要吗?为什么总是为了她的事情那么着急?”
她走过去,拉住程追熙:“你能不能别去,陪我可以吗?她不会有事的。”
赵不厌打第二通电话的时候就打不通了。
他转而去找余木也。
余木也那边也没有回音,赵不厌焦急如焚。
他怕昨天讲的事情刺激了余木也,才让她做出这些举动,不可避免的,他要承担部分责任。
驱车到余木也报警的派出所,两人都不见身影,询问民警,得知他们很早就离开了。
他猜想余木也肯定不会回家,于是又跑去了她可能会去的地方寻找。
学校,图书馆,包括在佟观星家附近也溜达了一圈,什么都没有发现。
他嗓子都跑冒烟了,攒着气打电话给程追熙:“你他妈到底在干嘛?”
程追熙悠闲道:“那是她的事情,跟我没关系。”
“怎么跟你没关系?”赵不厌破口大骂,“昨天要不是你叭叭叭,她至于这样吗?现在我找不到人了,她要出了点什么事,你真的还坐得住?”
薛复年换了一身衣服,半透的材质勾勒出她纤细的腰肢。
她在程追熙面前晃了一圈:“好看吗?”
程追熙挂了电话。
赵不厌爆了一声粗口,他再给余木也发信息,都是石沉大海。
华灯初上,霓虹灯闪烁,他精疲力尽地走到了江边。
昨天的烧烤老板看见他,头一昂,就走了过来:“帅哥,今天就你一个人来啊,昨天的美女呢?”
“她是我妹。”
赵不厌问他:“你今天看见她没?”
“没有啊,”老板挠挠头,说,“我们做夜宵的,白天不开张,你看我这架子才支棱起来。”
“怎么,你们吵架了?”
老板虽然忙,但是非常热衷于八卦,他搬了个凳子,坐在赵不厌旁边:“这女孩呢,就是要哄,她说不要就是要,说不买就是买,说讨厌你,其实……可能还真的讨厌你。不过呢,这离家出走的话,要是问题不大,一个包就能解决,实在不行,就两个。”
他一副过来人的样子,拍拍赵不厌的肩膀,说:“跟哥说说,你们怎么吵架的?”
赵不厌丢了个炸弹:“她把她爸告了。”
老板哂笑:“因为点啥呀?”
赵不厌叹气,正要说话,程追熙的电话来了。
“我找到她了。”
程追熙盯着“阳光养老院”这块匾上的几个字。
这块牌子以前没有这么陈旧,不过几年时光,风吹雨打,染上了岁月的风霜。
他不知道里面还有没有他熟悉的老人,只是依稀记得,往常他来这里时,便会有一群乐呵呵的老人家围着他。
而余沧海吹着胡子把他们都瞪开,一脸不乐意地把小女孩交给他。
女孩被他弯腰抱在怀里,余沧海更生气了,他从身后变出一个大棒棒糖,在女孩面前晃了晃:“木木,别回去了,跟爷爷待在这里吧?”
余木也的眼神全在棒棒糖上,她嫩声道:“那我再陪你十分钟吧。”
她圈住程追熙的脖子,小声跟他商量:“叔叔,爷爷好可怜啊,每次都只有这一个糖,我们下次给他带一点其他的过来,好不好?”
稚嫩的声音还回响在他的耳边,只是凉风微卷,所有回忆便淡出眼前。
良久,才把目光移向那个在石凳上抱着腿的女生。
不知道她在这里坐了多久,整个人看起来摇摇欲坠。
这里的路灯坏了,暂时没修,余木也瘦小的身躯几乎隐藏在黑暗中,又好像随时能够消散的泡沫。
她在啜泣。
程追熙静静站了几分钟,没上前。
能哭出来是好事,哭不出来问题才严重了。
余木也用光了最后一张纸,才终于从位置上下来。
夜风凉嗖嗖的,她把帽子搭在了脑袋上。
帽檐盖住她的眼睛,余木也低着头数着青石板路。
一双皮鞋出现在视野中。
余木也盯着那双鞋。
程追熙也有一双这样的。
她往旁边让了两步,那双鞋的主人并没有过去的意思,于是余木也便懒得管他,继续往前走。
哪知那人不依不饶,脚步一转,又挡在了她面前。
干嘛,人贩子啊。
余木也撑着死鱼眼抬起头。
哦,还真是程追熙。
那就更不用打招呼了。
余木也当做没看见。
程追熙伸长手臂一把揽了过来。
余木也被迫倒退几步,停在程追熙面前。
程追熙拽掉了她的帽子,问她:“想你爷爷了?”
这话听着像骂人,余木也把脑袋一扭,又把帽子盖上。
“你爷爷葬在老家,你躲到这里,他老人家也找不到你。”
这个人到底会不会说话?余木也瞪他:“鬼神都找不到的人,让你找着了,要不然说你厉害呗?警察办案牵着你去还愁找不到人吗?”
程追熙没理会她的骂人,只说:“可能我更了解你吧。”
余木也被气笑了:“程先生,你也太会给自己脸上添金了。”
她嘴上犟着,肚子却不争气地响了。
两人同时看向余木也的肚子。
程追熙说:“连肚子饿都不会去吃饭的人,有什么能力照顾好自己?在没有退路的情况下,也敢申请保护令,你是能指望余徕把房子让给你,还是自己有能力出去住,或者说你有了投奔的对象?佟观星?”
她被程追熙嘲讽得不剩一点脸面,脸色惨白。
那个曾经说支持她捍卫自己权利的人,现在在一点点地剥碎她的希望,连同余徕,把她微不足道的努力,毫不留情地踩在脚底。
程追熙的语气,分明是视她如蝼蚁,觉得她像蚍蜉撼树螳臂当车那样自不量力吧。
余木也看向程追熙,眼中恨意翻滚:“你走,我让你来了吗?为什么你每次都要来破坏我的心情?”
程追熙说:“余木也。”
余木也撕心裂肺:“你滚!我不想看见你。”
程追熙的眼神如同迅速结霜的山泉,嘴角的温度瞬间冷掉,看得余木也寒意刺骨。
她打了个寒颤,看着程追熙一言不发,转身离开。
他走得太过决绝,以至于余木也以为自己真的刺痛了他。
可是程追熙在她看来,是无坚不摧百毒不侵的存在,怎么可能因为她的话而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