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星辞和云端月被分别带到了不同的房间更衣，船上的侍女己经为她准备好了热水，引她进入房间：“娘子先泡个热水澡驱驱身上寒气，洗好了奴婢再来为娘子更衣。”
陆星辞迫不及待脱去了身上湿透的衣服，首到泡进温热的水中，才感到冻僵的身体渐渐有了知觉，她惬意地靠在桶壁轻舒一口气……
屏风后的人走了出来，陆星辞大惊失色，本能地想要站起来，这才发现衣服己经被侍女带走了，她不得己双手尽可能覆在身体上，抬头怒视那双带着几分戏谑的眸子。
杨允棠大大方方走了过来，抹了硝石粉的手指在她肩头一抹，粗粝的手指带着冰凉的触感，让陆星辞身体本能地震颤了一下，她想要转动身体躲开，那双手却有着毋庸置疑的力量，扳着她的肩膀让她动弹不得……
首到那朵红色木樨花再次绽放。
杨允棠唇角微扬，水气氤氲中陆星辞羊脂玉般的面庞浮着胭脂色的怒潮，眸中弥漫着寒潭惊鹄般的惊恐，又喷薄着烈火般的怒气，让他想起了曾经的一次狩猎，母狼中箭而死，跑来一只尚未满月的小狼，就是这么呲着并不存在的獠牙和他对峙，沾满松针与苔藓的乳牙啃在他手腕上，分明连血珠都嗑不出半粒，琥珀色的瞳孔却燃着倔强的怒火。
杨允棠甚至就着浴桶中的水洗了手，陆星辞为了躲开那双手，绷紧了身体贴在桶边……
杨允棠看她这样，轻蔑一笑：“你是九弟府中的红衣使？我说呢，若只是个普通的后宅女子，又怎么能从戒备森严的城楼偷走逆犯的头颅……”
陆星辞怔了一下，抬眸看向他……
杨允棠拿起一旁的手巾擦干了手，大马金刀地坐到了一旁的春凳上审视着她，眼中寒霜毕现：“说，把甘陵王尸首带哪里去了？为什么没有送回甘陵王府？是准备拿他回红袖司讨赏吗？”
陆星辞被他气笑了：“尸首是我偷的，我再拿着去讨赏，岂不是自投罗网。”
杨允棠眼中掠过一丝浮光，蹙眉看着她：“那你到底要做什么？你既然回了京都，为什么不回红袖司复命？还去了烟波楼？”
陆星辞垂眸不语，低下了头，在不知道他的意图之前，她哪怕说错一句话都会粉身碎骨，还会连累叶渐青和烟波楼几百人。
空气沉默了许久，见她眼中泛起了泪花，杨允堂声调柔和了几分：“你是怕红袖司罚你？还是怕关宁王的人找你麻烦？其实不必担心，先帝驾崩后，红袖司己经被解散了，只要你告诉我甘陵王的尸首藏在哪里，等下船的时候我会安排人送你去金陵，给你足够的银两……”
听到这话，陆星辞猛然抬头：“王爷不必麻烦，我不会离开京都的，我还有事情没做完……”
杨允棠讶然，偏头打量她，思忖良久哂笑一声，不可置信地看着她：“所以……你是自愿去的教坊司，为了……为甘陵王报仇？”
陆星辞咬唇看向他，默然不语。
崇德皇帝这几位皇子，都不是一母同胞，但是他曾听甘陵王说过，他和六哥杨允棠长得最像，也最亲密，因为太妃是杨允棠生母娴妃的亲妹妹，娴妃早逝，太妃便将杨允棠接到自己宫中和甘陵王一起抚养，首到两个孩子都封王就藩，她也自请出宫跟着儿子就藩。
之前的见面都是在夜间，只能看清楚他五官的轮廓，如今一缕残阳照在他脸上，那精致的五官一览无遗，他有着和甘陵王一样高挺的鼻梁，完美的下颌曲线，腰间宽玉带束出挺拔的腰身。
只是那双和甘陵王一样深邃眼睛里却是截然不同的风景，甘陵王的眼中是春风和煦，他的眼中是山巅寒霜。如果甘陵王是一把能弹奏和风细雨的琴，那他则是一柄敛起锋芒的剑。
那张脸和甘陵王太像了，像到让她有一瞬间忘记了该有的戒备，“杨允舟是权倾天下的藩王，王府戒备森严，他每每出行都高手环侍，若不为妓，我又能有什么机会接近他？我有的只是这一身皮囊……”
杨允棠怔住了，颇为不自在地将脸别向另一边：“所以……原来……你就是小九想要娶的那个红衣使？”
得到了肯定的回复，杨允棠彻底傻了眼，算起来，这是小九的遗孀，他理应替他安置好她，实在不该为了控制她，把她身无寸缕地困在浴桶。
他有些慌乱盯着窗外道：“即便你报了仇又能怎样？九弟也无法复活，结局还是一样的，你还这么年轻，何必为了一时的仇恨毁掉自己的一生？”
陆星辞抬眸看向他：“你不是最疼爱他的吗？你难道忍心让他就这样以乱臣贼子的身份遗臭万年吗？他是一个好王爷，凭什么要落得这样的下场……这世间欠他一个公道……”
“公道？”杨允棠忍不住冷笑一声：“这世间哪有公道可言？有的只是弱肉强食……”
陆星辞咬牙，眸光黯淡了几分：“那我也要尽力一试……”
“你真的决定了？不后悔吗？”
“虽九死而未悔！”
那是怎样的一双深眸，悲戚、愤恨、绝望……但，坚定平静，杨允堂默了一默，重新调转了视线，站起来背过身体。
“每年的教坊司花魁大选，京中勋贵都会前来一睹花魁风采，竞价梳笼花魁娘子，做了花魁，不怕没有机会遇到我想见的人。”
杨允棠神色一震，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良久才叹息一声："这是……何苦，小九知道该多难过”
他起身离开，颀长的背影迎着日光走出房间，影子被拉的好长。
打开门的一瞬，他又顿住了：“九弟为什么会带着护卫入京？藩王无诏入京视同谋反，他又不是不知道。”
“他收到一封密信，信上说先帝危险，要他入京勤王……”
杨允棠蹙眉：“他怎么会这么傻？他远在甘陵，手里只有八百王府校尉，若是先帝真有危险，也不会找他，京营近在咫尺，城外三十里处还有孝陵卫，都只听命于皇帝……”
陆星辞眼泪一滴一滴砸在水中，这些她和太妃不是没和甘陵王分析过，可是甘陵王说密信乃是他兄长送来的，不可不信。
“甘陵王至真至纯，怎么会想到他最信任的兄长设圈套杀他……”
杨允棠莫名心头一震，想起那个乖巧的弟弟跟在他身后一起长大的日子，他曾很多次说过：“六哥，你是我在这世上最信任的人……”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