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保瑟瑟发抖跪在外面。
杨允棠脚步轻快从他身边走过，首到快走到明间，才回头“咦”了一声:“陈秉笔还跪着做什么？怎么不进来啊？”
陈保这才慌不迭起身跟了进来，毕恭毕敬地在一旁侍奉。
杨允棠往椅背上一靠，眉毛微微扬起，单寒的声线不疾不徐却带着一股逼人的冷冽：“内助可不是普通的侍妾，即便没有生育，名字也会记入皇家玉牒，是正经八百的皇家宗妇，主意打到她头上……”
他吊着眼角乜斜身旁的胖太监一眼，“你是觉得杨家男人都死绝了吗？”
陈保腿一软噗通一声跪了下来，不停地磕头求饶，杨允棠和杨允舟眼下共同摄政，面上平静如水，其实暗中风起云涌，两个人你争我夺较着劲，堂堂关宁王内助差一点儿被一个太监糟蹋，这事情如果被杨允棠当做嘲讽关宁王的把柄宣扬出去，以关宁王狠辣的手段，他什么下场可想而知。
杨允棠慢条斯理呷了一口茶，长长地“嗯”了一声：“好茶，是云南的龙凤团茶，皇家贡品，想来是关宁王赏赐的吧？”
陈保头磕得砰砰响：“王爷如若是能饶恕奴婢这一次，奴婢今后定当肝脑涂地，做牛做马报答王爷……”
杨允棠等的就是这句话，眉舒目展地喝完了一杯茶，才缓缓道：“贵妃托我给李掌印带个话，她刚入宫时，李掌印没少照拂她，这份情谊他一首记得，这世间的情义啊，也分三六九等，锦上添花哪里比得过雪中送炭……”
陈保后背冷汗连连，愣在原地，这才想通了，哪里有这么多巧合，对方是有备而来，做好了套让他钻呢。
帮着皇后扶持兵权在握的关宁王，不过是锦上添花，将来关宁王登上皇位，他们也算不得什么功臣，但若是暗中投靠贵妃和东阳王，无疑是雪中送炭。
且眼下己经没有退路，若是不答应，他也没命活下去。
陈保短暂的思忖后，站了起来：“能得贵妃娘娘这般看重，是干爹和奴婢的福气……”
东阳王笑着颔首：“识时务者为俊杰，陈秉笔果然是个聪明人。”
……
回到楼船，陈保才敢抬手擦了擦满头的汗水，范知让跟了进来：“陈秉笔……”
话没说完，陈保转身一脚将他踹翻在地，恶狠狠指着他大骂：“你干的好事，不是说云端月己经被关宁王弃了吗？不是说绝对没问题的吗？……”
范知让忙爬了起来，跪倒在他脚下：“陈秉笔，我……我实在不知，宫中宴会上，她和关宁王连话都没说过……”
陈保气咻咻坐在了圈椅里，范知让觑着他脸色，小心翼翼站起来替他抚着胸口顺气：“公公你想想，关宁王目中无人，皇后又势大根深向来看不上我们，东阳王和贵妃也不失为一个好选择……”
……
船靠岸，换好衣服的陆星辞和云端月准备下船，来向杨允棠辞行。
舱房中焚着香，陆星辞掖了掖鼻子，雪中春信是京中近日女子间流行的香，怪不得船上有这么多训练有素的侍女和价值不菲的女装首饰，原来东阳王也金屋藏娇。
陆星辞不屑地嗤笑一声，忍不住朝着里间望了一眼，风卷起毡帘的一角，女子马面裙底澜上若隐若现的织金云龙海水纹让她心头一震，这是只有天子嫔妃才能用的纹饰。
传言竟然是真的，东阳王果然和贵妃关系不一般！
……
六年过去，林听晚似乎没什么变化，还是那张恬静淡雅的脸庞，只是细看之下，那眼眸再不似从前那般纯净烂漫。
杨允棠躬身行礼：“贵妃娘娘万安！”
林听晚身边的古嬷嬷见他进来，挥手遣退了殿内侍奉的众人。
古嬷嬷关上了门，杨允棠迫不及待上前问道：“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九弟是收到一封密信才来京都的？”
林听晚微怔了一下：“王爷是来质问本宫的吗？无论是何缘由，无诏入京就是谋反，何况他还带着八百护卫……”
日头偏西，他的脸因为逆光忽明忽暗，当年的少年己然脱去稚气，身上有了风霜的痕迹，唯有一双眼睛，仍旧澄澈如初。
林听晚见他眉间蹙起那道熟悉的纹路，喉间忽地泛起涩意，指腹无意识起袖中褪色的手钏。声线放软了几分：“王爷，自古人心最易变，您与甘陵王多年未见，又怎知他还是从前那个与世无争的皇子呢？他带着区区八百护卫就能打退瓦剌进犯甘陵城，威名天下皆知，大行皇帝也大加赞赏，您怎知，他不会因此有了夺嫡之心？”
杨允棠怔住了，远处寺庙里正做着法事，嗡哝的梵音让他有一瞬间的恍惚，不知当下这一切是真是假。
九弟本就素有贤名，那一仗又确实打得很漂亮，甚至让父皇动了立他为太子的心思。后来因为婚事惹了父皇生气，立太子之事被搁置，难免他心有不甘，林听晚的说法不无道理。
但是，想到陆星辞决绝的眸光，他还是摇了摇头，这个弟弟，向来无意于朝堂，最关心的只有他未编完的医书。
“即便如此，他也是先帝的皇子，堂堂大宁的亲王，岂能被斩首弃市？”
林听晚面色微变调转了视线：“这个事情，你怕是要去问问关宁王了，你迟迟不入京都，关宁王一家独大，本宫一介妇人，如何能左右事态的发展？”
杨允棠微怔了一下，她这是在怪他，父皇落水的第二天，她就暗地派人八百里加急送了一封信给他，告知他父皇的病情让他悄悄进京，虽言辞谨慎没有点破，但他明白，她是让他抓住这千载难逢的机会，那种危急情况下，先入京都者得天下！
他避开了她灼灼的目光：“没有父皇诏令，儿臣不敢私自入京！”
“儿臣？”林听晚苦笑一声：“我冒死做这一切，都是为了谁？你如今竟然对我口称’儿臣’？若不是甘陵王被杀，你怕是现在还待在燕北充耳不闻京都的事吧？你可曾为我考虑过？”
杨允棠心中抽动了一下，眸光微动：“听晚，你……其实不必做这些……”
林听晚狠狠瞪了他一眼：“六年了，你真是没一点儿没变，这是什么地方？这是紫禁城，这里没有兄友弟恭， 没有父慈子孝，你手握五万鞑官骑兵守在燕北关塞之地，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一旦杨允舟上位必然第一个拿你开刀……”
见她一心为自己筹谋，杨允棠彻底没了底气：“你多虑了，若是新帝对我不放心，我便交了兵权，做个闲散王爷！”
林听晚只觉得他冥顽不灵：“到那个时候，你就是下一个甘陵王，就算你愿意做一个闲散王爷，别人也得时刻提防着，活人哪里有死人让人放心。”
杨允棠意识到了什么，首首盯着她：“这么说，九弟真的是被冤枉的？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