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的京城，枫红如火，风透着杀伐之气。
今日，林隼归朝。
这一日，城门大开，朱雀大街上，万民都在为大将军林隼归朝而贺捷。
街边茶楼二层，一袭淡青色纱衣的女子立于窗后，面覆轻纱，身姿纤柔，似隐似现。
风撩起她的面纱，一双明亮的双眸好像疏雨后的窗，灵净又生动。
苏潋薏立在窗边，眼神紧紧落在远方的策马而来的人身上，甲光照日，马蹄踏地如擂鼓。
街道尽头，林隼穿着铠甲骑马而来，面如刀刻，双目似冷星，腰佩长剑，马是铁青色，鬃毛在微风中如黑云翻滚。
朱雀长街两侧人头攒动，欢呼声如潮水般涌来，风裹挟着枫叶的香气，却压不住百姓们沸腾的热情。
“大将军！大将军！”
“恭迎大将军凯旋！”
街边卖画的老翁颤巍巍举起画笔，在案板上画出林隼策马的英姿；街边各个阁楼包间的小娘子们纷纷探出身子，将绣着闺名的帕子抛向长街。
在欢声中，一方帕子飘落在林隼肩头，却只见他抬手拂去，动作干脆利落，却让楼上女子们发出失望的叹息。
留秀见此状况，小声打趣道：“林大将军真是铁面无情。”
大将军林隼，一战成名。
那一役，天山关外，敌军十五万。朝中人人都认定林隼殒命，连皇帝也下了覆军之诏。
可他偏偏诈死三月，深入敌方军营，寻找时机趁乱破营，亲手刺杀敌军主帅。而后带兵火烧军帐、斩敌两万，活捉薛朝宣王。
说书人醒木一拍，满堂茶客屏息凝神。
“话说那夜风雪大作，大将军从死人堆里暴起！”
醒木重重落下，震得茶盏叮当作响，“只见大将军一个鹞子翻身，手中断剑寒光乍现......”
“要说活捉宣王那段才叫精彩！那宣王正在金帐里饮酒作乐，忽听得帐外杀声震天......”
“预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说书人收起折扇，茶客们顿时嘘声西起。
“老匹夫吊人胃口！”
“快说林将军是怎么一剑封喉的！”
满堂笑骂声中，全是为林大将军打了胜仗的欢颜笑语。
茶客兴奋地比划，“听说大将军单手就把人从金帐里拖出来......”
这一仗，惊破敌胆，震慑薛朝。
“娘娘......”
留秀捧着新沏的茶上前，略带担忧道：“林将军回来，林昭仪怕是又要得意了。”
娘娘好不容易才让陛下禁足林昭仪，如今林大将军却打了胜仗归朝。
苏潋薏唇角一勾，缓步而行，纤腰微摆，似是对这场凯旋无半分心绪，但眸中光却闪烁不明。
“可惜——”
她忽然轻声笑了，说：“一个是马踏千军，一身热血赴疆场；一个是花前月下，坐拥后宫却日日算计的人——你说，像么？”
留秀一惊，有些不明白娘娘怎么突然说起这个，疑惑道：”娘娘？您是说......林将军么？”
“留秀，你说林昭仪最怕什么？”
她慢条斯理地抚过腕间玉镯，阳光下那双眸眯起，眼仁亮亮晶晶的。
留秀一愣：“娘娘是说......”
“她最怕的，不是失宠。”
苏潋薏的目光落在林隼腰间佩剑上，轻启唇，一字一句吐字：“而是失去倚仗。”
楼下突然爆发出更大的欢呼，林隼驾马就要过来了。
苏潋薏将茶盏轻轻搁下，她转身欲离，留秀连忙跟上，还是有些没明白，担忧说：“可林大将军回来了，陛下定会重用他，那林昭仪......”
“林昭仪？”
苏潋薏脚步一顿，微侧首，声音依旧温婉，“她是林将军的亲妹？”
“她以为有林隼就能翻身，那便看看，她这义兄，能护她到几时。”
她眼尾扫过一抹杀意，却瞬间敛尽，只留笑意盈盈，眼中满是对未来挑战的期待和游刃有余。
苏潋薏回眸瞥了一眼那骑马而行的男人。
众人皆在欢呼，唯独他神色淡漠，像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不再把人间看作热闹之地。
苏潋薏轻声呢喃：“林隼，林大将军......你是英雄没错。”
“可这宫中，不认英雄。”
“只认赢家。”
苏潋薏语气极轻，却仿佛是落子一声，定死局势。
“娘娘的意思是......”留秀眼中渐渐有了明悟。
苏潋薏收回视线，裙摆轻卷，如同水袖翻飞，优雅中带着凌厉。
“去太医院，”
她步下楼梯，语声柔婉，“请孙太医来诊脉。”
留秀一怔，随即着急道：“娘娘身子不适？”
苏潋薏微微一笑，眼角柔光一荡，像湖面刚刚泛起一圈波纹。
“本宫要给陛下讲......一个好消息。”
留秀眼神一凛，立刻低头应是。
她跟在苏潋薏身后，看着那盈盈身影，忽然觉得娘娘今日的笑，比平日都温柔，却也比往日，更可怕。
街道中央，林隼勒马而止，他蓦地抬头，目光首首地落向茶楼二层。
人群沸腾，他却像被一股莫名的牵引所吸引，目光穿过楼檐、帘幕、薄纱，只看到一个模糊的倩影缓缓转身，衣角一摆，那淡青色的裙摆如雾般消散。
林隼眸色幽深，心头微动，马上的他纹丝不动，他腰间剑穗随风摆动，是一缕极淡的水蓝，竟与那女子耳侧坠着的东海蓝珠，一模一样的色调。
“将军？”副将催马上前。
他垂眸，轻拍马颈。
“走。”
“回宫复命。”他甩鞭抽向马臀，余光瞥见茶楼转角处翻飞的胭脂裙裎。
马蹄踏碎尘土，众人跟随他前行，却没人注意到，林大将军的目光刚刚停留的方向——有一位“熟人”。
苏潋薏扶着留秀的手踏上马车，她垂眸端坐，任由轿帘晃动的光影在脸上交错，林隼的战马与宫轿擦肩而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