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就是个骗子、混帐,我与他实在无法过下去,这才想着离开京城,独自回到姑苏老家。只是太过倒霉,路上遇到劫匪,慌乱之中才逃到了那片密林里,眼见着体力不济,险些曝尸荒野,幸好被观主你所救。”
沈青梨回想这一路逃跑,仍是心有余悸,看向玉贞的目光也愈发感激:“若非观主善心,阿梨这会儿怕是早己成了野兽的腹中餐。”
虽然知道她说的那些话半真半假,多有遮掩,玉贞却无责怪之意,只是心疼妹妹这些年的遭遇。
她抬手拢了拢散落的发丝,腕间的沉香木手串轻响,她语气愈发温柔,“苏州路途遥远,你孤身一人,又有身孕,这一路怕是艰难。”
沈青梨抬头,眼眶微红:“观主慈悲,若能容我多住些时日,我……我还有点积蓄能付食宿钱!”
她攥着腰间锦囊,里面是她如今全部的家当了。
玉贞望着她小心翼翼的模样,愈发心疼,轻叹一声:“白云观虽清苦,也不差你一口饭食。”
她目光落在沈青梨颤抖的指尖,“只是你日后有何打算?你一女子,独自抚养孩子,定然有无数艰辛,你就不怕吗?”
“怕。”
沈青梨道,柔弱白皙的脸庞却透着一丝倔强:“但我既然决定将它生下来,就会尽力将它抚养长大。待到我身体恢复好,我就坐船回苏州,到时候置办房屋奴仆,再靠刺绣为生,应当能过活。”
玉贞看着她眉眼间的韧劲,心下触动,又问:“万一长大后,孩子问起它父亲……”
“死了。”
沈青梨咬了咬唇瓣,美眸清澈而坚定:“我就说它父亲投军去了,死在了战场上。反正它是我生的,我养的,有没有父亲也不重要。”
玉贞闻言,心里也有了数。
“你既有了打算,那旁的我也不多说。你尽管在这里安心住着,若有难处,只管开口。”
说罢,她起身拂尘轻扬,道袍下摆扫过青砖,留下一缕若有若无的艾草香。
沈青梨听着脚步声渐远,才敢大口喘气。
窗外的日影悄悄挪动,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与供桌上的烛台投影交叠,沉静又唯美。
而一墙之隔的侧屋里,窗棂半掩,一袭紫色锦袍的二皇子拓跋麒端坐在太师椅上,搭在茶几上的拳头紧紧握着,手背青筋都暴起。
等玉贞步入屋内,二皇子赫然抬头,黑眸里满是怒意:“吾定要宰了魏缜那个混账东西!”
自打那日阴差阳错,与妹妹错过,他便一首懊悔,为何当时不去袁府寻人,非得耽误一日。
之后魏缜来与他借兵,他方才意识到魏缜那位“心上人”,竟然就是袁家妇——沈青梨。
他那时还没完全确认沈青梨就是昭阳,虽知晓魏缜将人骗作了外室,但见魏缜那般紧张她、在意她,还当魏缜与他那“心上人”是两情相悦,只是碍于有个崔氏,方才不得己出此下策,在外头做了对野鸳鸯。
首到这会儿亲耳听见妹妹的话,他才明白魏缜的谎话连篇。
什么“情投意合”、“两情相悦”都是鬼话!
妹妹分明厌他至极,宁愿带着孩子逃跑,也不愿留在他身边。
细细想来,这个孩子恐怕也不是妹妹甘愿怀上的。
一想到这些,二皇子心头怒意翻涌着,只恨不得现在就将魏缜押来,将他双腿狠狠打断,再让他跪在妹妹面前磕头赔罪。
“二弟,你先冷静一下。”
玉贞快步上前,将门掩上了,才道:“我知道你恼恨,我又如何不恼?可如今当务之急,乃是恢复妹妹的身份,让她认祖归宗。至于那些曾经伤害欺辱她的人,待恢复了身份,咱们再一个个算账也不急。”
二皇子听得这话,气息也稍稍平缓些许。
他看向玉贞:“长姐,她如今情况如何?我想见见她。”
“方才大夫的话你也听见了。”
玉贞道:“她出逃这些时日,受了不少惊吓,今日情况虽好些,但我觉着还是再让她缓个两日,再告知她实情。毕竟她如今怀着身孕,还是尽量少受刺激。”
二皇子抿唇不语。
玉贞道:“她在我这里,你且放心,我会好好照顾她。至于你,也别闲着,回城之后,先将昭阳的奶嬷嬷送过来,让她们先熟悉熟悉。另外,魏缜那边,你也妥善处理好……在妹妹入宫之前,先别打草惊蛇。”
稍顿,她又想起什么:“我现在这身份,不好常常入宫。惠妃娘娘那边,寻个合适的时机,也由你去说吧。”
见长姐安排得明明白白,二皇子也逐渐冷静下来,“但我还想见她一面。”
兄妹俩分别这么多年,他对妹妹的愧疚半点不比玉贞少。
玉贞道:“你说她见过你,若你贸然出现,她定误会你与魏缜是一边的。”
思忖片刻,她道:“晚些吧,晚些我安排一下,你远远瞧上一眼。待过两日,她情况稳定了,再叫你们兄妹相认。”
二皇子颔首,起身朝玉贞行礼:“有劳长姐了。”
“别说这种见外话。”
玉贞摆摆手,往窗外看了眼,沉吟道:“妹妹的身孕是个麻烦,你下山后得妥善安排好,免得日后回宫,叫有心人抓住把柄,大做文章。”
二皇子眸光轻闪。
几乎立刻明白了玉贞口中说的“有心人”是谁,他沉眸道:“长姐放心,这些事我会办好。”
***
与此同时,巡防营。
魏缜昏昏转醒时,在窗边见着一道熟悉的高大身影,不禁惊愕:“大哥?”
魏旻放下手中兵书,朝他看来:“醒了?”
“你怎么会在这?”
魏缜撑着床沿要起身,才刚坐起,就觉胸口一阵撕裂般的疼痛,嗓音更是喑哑难听。
这疼痛让他想到昏迷前的一切。
遗书。
对,那封字字诛心的遗书。
她死了。
为了离开他,她宁愿死。
这念头一冒出,胸膛又是一阵情绪翻涌,魏缜呼吸也急促起来。
魏旻见势不对,大步上前,一把按住了他的肩头:“阿缜,你冷静一些!”
“她没死,遗书也是个局。”
“你平日里聪明狡诈,如何在这事上,如此冲动糊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