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设想好了一切。
没想过,乔云棋竟然已经给放了!
就好像积蓄已久的力道,一拳击中的只得空气。
轻飘飘、软绵绵。
难受得只想吐血。
他阴沉着脸,近乎恶狠狠地盯着眼前的书吏:“什么时候走的,为什么会放?”
必须知道原因。
否则,这股气怎么也顺不下去。
感受到被他强压着的怒气,书吏简直莫名其妙。
不过,对方是文昌侯世子,自知得罪不起,便老老实实回答:“今儿一早,上头就给了一批名单,说这些都是无关紧要之人,可以放了。”
“上头,哪个上头?”
宁至深追问。
书吏叫苦不迭:“世子爷,在下人微言轻,打哪里知道?”
大理寺主要负责刑事案件,以及对地方上送审的案件进行复核。
犯人不多,监狱空间有限。
不知道皇城司放着诏狱不用,抓那么多人塞到大理寺的大牢来干什么。
大牢里都塞满了,什么事狗屁倒灶的事都有。
这其中,还有得罪不起的大人物。
搞得他们鸡飞狗跳,乱作一团。
一听说要放人,还有名单,顿时赶紧都照着点了,全都给放出去。
看着空了一半的大牢,就意味着少了一半的麻烦。
天大的好事!
谁知道,前脚刚把这些麻烦放走,后脚就来了个文昌侯世子兴师问罪。
宁至深一张脸黑如锅底。
知道问不出更多,他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看着他走远,书吏这才小声嘟囔:“有什么了不起,有本事找康大人关大人去啊,为难我这个小小……”
口中的话还没说完,就看见昭平公主府的外管事冲他走过来。
书吏结结实实吓了一跳,忙换上一张笑脸。
心头嘀咕:今儿这是什么日子?
怎么一个个的,尽是些难得一见的大人物。
一个比一个难伺候。
他在心里做好了被刁难的准备,没想到这位外管事倒是客客气气,上来就塞了一块银子到他袖子里。
悄悄掂了掂,足足有二两重。
自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他不是要抹黑宁至深,他只是陈述事实,顺便加上一些个人感受而已。
昭平公主府。
听完外管事的禀报,昭平公主笑了起来:“小小文昌侯,何时也敢如此猖狂,在大理寺放肆。”
外管事心道:也就是殿下您,才会不把文昌侯放在眼里了吧。
“殿下,只是不知那乔云棋一个兵部六品主事,如何还能得文昌侯世子看重,亲自前往。”
他当时就有些纳闷。
殿下是受了杜大夫的请托。
可文昌侯府?
昭平公主摇了摇手中羽扇,驱散着室内热气,漫不经心道:“恐怕,是为了伯府七姑娘。”
只是,原来文昌侯如此看重这门亲事?
竟然主动让世子出马,去捞一个乔家庶子。
她有些想不通。
又觉得背后定然有所蹊跷。
略想了想,毫无头绪。
干脆撂开手去,她转而吩咐:“你去挑一间收益尚可的铺子来,备好房契账册。”
“是。”
外管事没有多问,直接应下。
公主殿下要做什么就做,几时轮到他一个下人来置喙。
这间店铺,是昭平公主备下,待下次去益元堂时,交给乔望舒的。
她已经应下的事,就不会因为乔云棋突然被释放,而觉得顺利完成对方交托。
相反,因为乔望舒的郑重请托和信任,令她从心里升出愧疚来。
只因为她原本就没想过,要替杜大夫解决此事。
派外管事去看看,照拂一二便可。
事情没办成,就从别的地方补偿吧。
她名下的产业,件件都不差的。
且不提昭平公主的心思,忠顺伯府里喜气洋洋。
“二公子回来了!”
“大夫人,二公子他回来了。”
“夫君!”
朱氏领着一双儿子,见到乔云棋不由悲从中来,又想到他出事的地点,眼底渐渐愤懑。
孩子却不管那么多。
挣脱她的手,欢快地迎向好几日不见的父亲。
乔云棋面有愧色,弯腰一左一右抱起两个儿子,走到朱氏跟前:“夫人,让你担心了,为夫给你赔罪。”
朱氏鼻头一酸,泪水蓄满眼眶。
“回来就好。”
她打量着乔云棋:“先洗个澡换件衣服,我们去大嫂那里请罪。”
“这些天,大哥大嫂里里外外都在替你打听着,全家上下都跟着操心。老夫人那里我们都瞒着,不过,我总觉得老夫人其实觉出了什么。”
在大牢里待了这几日,乔云棋委实狼狈。
胡子拉碴,发髻乱蓬蓬的胡乱挽着。
身上还是当日离家那身衣服,不知道蹭了些什么东西,下摆脏得看不出原先颜色,肩膀处的线都开了,露出乱糟糟的缫丝。
幸好是冬日,脏是脏了些,身上没有难闻的臭味臭味。
这副尊容,他实在羞于见人,也就是亲儿子才不会嫌弃。
听见夫人的话,更加羞愧难当。
朱氏恼他。
但他也是两个孩子的亲爹。
安排下人准备好加了柚子叶的热水,替他沐浴去晦气。
痛痛快快洗了个澡,乔云棋换上干净衣衫,整个人顿时清爽起来。
乔家的基因不错,他也不例外。
再加上每个孩子都从小习武,个个身量高挑,挺拔矫健。
看着他的模样,朱氏忽然消了气,仍是绷着脸,指着他脚下的火盆。
乔云棋自知理亏,老老实实跨过火盆,冲着她长揖到地:“夫人,我对天发誓,绝没有做任何对不起你的事。”
“去大嫂那里说。”
他回来了,自然要交代来龙去脉,不如当着所有人的面,一起说清楚。
大房,堂屋。
因乔云棋突然被释放回府,江氏召集府中众人到场,又遣人送信给在外面的男人们。
晚辈则各自留下。
怕老夫人多想,让乔望舒去松柏堂陪着。
忠顺伯接到消息,急匆匆赶回来。
“大哥、大嫂,给你们添乱了。”
乔云棋团团作揖,向众人赔罪。
忠顺伯沉声发问:“究竟怎么一回事?”
乔云棋拱手,将当日所发生之事仔仔细细说了一遍,听得几人面面相觑。
“这么说,皇城司是掌握了什么线索,才会突然抓捕。”
陆氏凝眉:“或许,还不止如此。”
众人皆望向她,不料还未有下文,便有人来报:“文昌侯世子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