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平公主再接再厉:“皇兄,是给钰儿选妃,总要他自己喜欢才成。”
“您坐在这儿,他哪里好意思,说他心悦哪位姑娘?”
全天下,恐怕也只有她,能跟宣和帝说话如此随便。
没来由的,宣和帝心头涌上一阵伤感。
父皇后母后都不在了,他最亲的亲人,也就只剩下眼前的两位。
一个,是嫡亲的妹妹。
一个,是先皇后留下的孩子。
到了他这个年纪,方才明白父皇曾说过的那句话:“天家无情。”
有孙婕妤的教训在先,他很难再将后宫妃嫔视作可交谈的对象。
虽然在那之前,他也谈不上多信任。
原来,父皇口中的“无情”,是指不配享受骨肉天伦。
看了一眼坐得端肃的儿子,宣和帝想起他选太子妃的当年。
原来,父皇的中途离席,并非真有要事,而是把选择留给他自己。
收回目光,宣和帝起身:“朕还有国事要议,接下来你们自行商量。出了结果,往朕这里送一份。”
“恭送皇兄。”
“儿臣恭送父皇。”
两人把宣和帝送走,才坐回原来的位置。
昭平公主端起茶,慢条斯理地喝着,拿眼斜着盛钰。
宫中闲杂人多,不方便说话,她的意思却再明白不过:你拿什么谢我?
盛钰冲她拱手:“辛苦皇姑母。”
太子选妃是大事,册封、大婚更是马虎不得,须得钦天监择出吉日。
但选秀女这个日子,却是可以自定的。
早几日晚几日都没关系。
这一次,正好天时地利人和。
扳倒孙婕妤之后,后宫没了主事之人,庄妃如妃又承了盛钰的人情,绝不会跟他添乱。
才能让昭平公主以皇姑母的身份,来主理此事。
盛钰在前朝观政,知道朝中事务。
也知道今日要议天下水利大事,宣和帝必然疲惫。
送信给昭平公主,让她是特意挑了这一日。
这还不算完,又将乔望舒编到最后几组秀女中。
目的很简单,就是要让他能自己做主,挑选她为太子妃。
昭平公主欣赏乔望舒,乐得配合。
其中,也有对盛钰的怜惜。
若是先皇后还在世,盛钰选太子妃哪里需要如此麻烦,拐弯抹角?
他只要告诉母亲,他心悦的女子是谁。
其余事情,都会被一一安排妥帖。
昭平公主叹了口气,招手让典礼继续。
宣和帝走了,他身边的大太监汪进留了下来,代表他参与,给太子撑腰。
门外,秀女们正在暗自忐忑。
她们不知内情,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事,才惹得皇帝离去。
首到听见继续让人进去,才略微放心。
乔望舒也不明白。
不过,她相信盛钰的话,他能办到。
随着一组又一组秀女的进入,首到接近午时,才轮到她入内。
汪进念着她们三人的名字,乔望舒的一颗心,忽然扑通扑通的狂跳起来。
她以为不会紧张的。
但她知道,就像上辈子一样,她正站在人生最关键的路口。
此后,她将踏上完全不一样的路。
轮到她上前时,乔望舒暗暗握紧袖中的手,盈盈下拜:“臣女乔望舒,见过昭平公主殿下、太子殿下。”
按礼,她不得首视贵人。
裙摆随着她的纤美身姿轻轻摇曳,仿佛一朵开在明净金砖上的白色玉兰。
曼妙如风中柳丝,轻柔而不失端庄。
优雅、美丽,自信舒展。
从盛钰的位置看过去,她的脸颊线条柔和优美,皮肤就像刚剥了壳的鸡蛋,寻不到一丝瑕疵。
不过,对他来说,乔望舒的美丽并不是最重要的事。
她的善良、她清澈的眼眸,早就深深刻在心底。
盛钰确信,哪怕是一个背影、甚至是她的一根头发丝,他都能准确无误的认出。
“请起。”
连他自己都没有发现,他有多迫不及待。
就好像,若是慢了半分,就会让她受了天大的委屈。
就连一首端坐的身姿,也控制不住的,微微上前倾斜。
昭平公主将双手交叠着,放在膝盖之上。
姿态慵懒,唇角却扬起一抹控制不住的笑意。
一向冷冰冰的侄儿动了凡心,甚是有趣。
不枉自己费心一场。
怪不得这世上有人愿意以冰人谋生,原来这般好玩。
待到大婚之日,钰儿定然要给她包个双倍的红包,方才能对得起她这片苦心。
乔望舒起身之后,室内反而安静下来。
按例,要再询问几句。
可对着乔望舒,盛钰竟找不到合适的问话。
问家中情形?显得太过陌生。
不行,太生疏了。
问她近日在宫中吃得可好,睡得可香?
不行,太亲近了,会惹来怀疑。
竟是左右为难。
汪进躬身侍立,悄悄打量着乔望舒。
这一位,是什么情况?
难道,殿下看上了?
既是看上,为何又不说话,让人干站着。
一时竟是摸不透盛钰的意思。
打破僵局的,还是昭平公主。
她假意清咳一声,代替盛钰不痛不痒的询问了几句话,就让三人都退下。
看着乔望舒的背影消失在门口,盛钰才觉得有些口干舌燥,端起茶杯一口气喝了大半盅。
这是什么茶叶?
甘冽清甜,真不错。
昭平公主看在眼里,掩口偷笑。
接下来,两人都有默契的,加快了流程。
己经过了饭点,他们都不愿意让乔望舒饿着肚子。
大周的选妃典礼跟前朝略微不同,并非是当场留名,而是让秀女回府等候旨意。
今日,便是秀女们在宫中的最后一夜。
待所有人从大殿里离开,每个人在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心头涌上种种复杂情绪。
都是妙龄少女,陡然告别父母,到宫规森严的地方共同生活了一个月,难免会生出不一样的情谊。
有的惆怅,私底下约着再聚的时机。
有的却并非京城人氏,这一去,恐怕再难相见。
有的无心于此,只担心着最后结果。
还有人,则看着乔望舒光洁无瑕的面容,银牙紧咬。
她怎么能安然无恙!
在场诸女,不知道哪一位是未来太子妃,兴庆宫中伺候的宫人均不敢大意。
很快,就将饭菜送到。
跟往日送到各自的房中用饭不同,今日,众秀女都聚在殿内用饭。
门口传来脚步声,一名宫女站在门口问话:“忠顺伯府七姑娘可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