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认识我？”
易行舟疑惑地看向老太太，她的面容有一丝熟悉，可易行舟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老太太没有回答。
她有些疲惫地摆了摆手。
“既然来了，就留下吃饭吧，我累了。”
易行舟一头雾水，却也识趣的没有多问，跟着红鸾离开房间。
踏出房间，二人并肩而行，易行舟几次欲言又止。
红鸾似乎看出了他心中所想，轻声说道：“晚一些我带你去个地方吧。”
易行舟微怔，随即轻轻点头。
“好。”
临近傍晚，小院热闹了起来。
小姑娘们齐齐出动。
有人烧水，有人洗菜，热火朝天的准备着晚饭。
易行舟想要上前帮忙，却被负责掌勺的朝露给撵了出来。
小姑娘叉着腰，仰着头，故作老成的说道：“哪有让客人帮忙的道理，大哥哥你赶紧到一边歇着去，看我给你露一手。”
易行舟被她的模样逗笑了，便退出厨房，笑着说道：“好，那我可得好好期待一下朝露大厨的手艺了。”
朝露得意的骄哼一声，露出一副算你识相的表情。
没多久，朝露大厨完成了她的作品。
满满一锅炖菜，一锅有些烧糊了的炖菜。
朝露先盛出一碗，让朝妍给老太太端去，又盛出一碗递给易行舟。
“快尝尝我的手艺。”
“好。”
朝露眼怀期待的看着他，似乎很在意他的评价。
其余小姑娘也偷偷观察着他的反应，好像生怕饭做的不好怠慢了他。
易行舟端起碗，吃了一口。
盐很淡，烧糊的菜也有些苦味。
他却好像没有察觉到一般，呼哧呼哧地吃完了一整碗。
“不亏是朝露大厨，我还想要一碗。”易行舟对她竖起了大拇指。
“那是。”
朝露嘴角翘的老高，喜笑颜开的又给他盛了一碗。
小院里没有多余的桌子，众人围坐在树下，聊着天，吃着饭。
“朝露，你今天做的饭真好吃。”
“嘿嘿，那必须的，你烧水也有功劳。”
“那还有我呢，我洗菜也有功劳。”
“......”
小姑娘们叽叽喳喳的互相邀功，气氛融洽。
易行舟看着这一幕，心头微酸。
吃过晚饭，小姑娘们渐渐散去，只剩下易行舟和红鸾。
“走吧。”红鸾轻声说。
“好。”
易行舟跟着红鸾穿过小院的几间木屋，来到一处空地，空地的角落里堆放着一些杂物。
红鸾走过去，轻轻搬开那些杂物，一个地窖的洞口出现在二人眼前。
红鸾沉默着放下梯子，带着易行舟走入地窖。
地窖里，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到。
下一秒，红鸾点燃了蜡烛。
易行舟被眼前的场景震惊了。
出现在他眼前的，是一个巨大的木桌，桌子上密密麻麻的摆放着数十座牌位。
但，这些牌位上全都没有名字。
“很奇怪，对吧？”红鸾的声音带着哀伤。
易行舟轻声问道：“这些是？......”
红鸾缓缓走上前，轻轻擦拭其中一个牌位，“这个牌位，是我的父亲。”
紧接着，她又转向另一个牌位，“这个，是我的母亲。”
她的手抚过一个又一个牌位。
“这个，是我的祖父。”
“这个，是我的兄长。”
“这个，是我的弟弟。”
“这两个，是二叔和二婶。”
“......”
她声音轻柔，一位又一位的介绍着她曾经的家人。
易行舟眼眸低垂，眼底满是怜惜。
此刻他终于知道，红鸾过去经历了什么。
无名牌位，深藏于地窖，只有一种可能。
抄家灭族！
按大苍律例，凡被抄家灭族者，不许生者祭奠。
红鸾转过身看向易行舟，表情似哭似笑，“你猜到他们是谁了，对吧。”
易行舟沉默着点头。
十年前，一道圣旨从宫内传出，满城皆惊。
定国公沐天雄，妄图谋逆，诛其九族。
“多可笑啊。想我沐家世代忠良，为你们易家镇守朔州，父亲更是殚精竭虑，替皇帝平定东荒。”
“可到头来，你们那易家那位皇帝，那位高高在上的陛下，又是如何对我们沐家的呢？”
“若非我与祖母外出祈福，恰巧躲过一劫，如今恐怕都没有人能为父亲他们上一炷香。”
悲伤夹杂着怨恨缓缓地弥漫开来，填满了地窖的每一个角落。
易行舟低着头，喉咙轻轻滚动，万语千言最终也只能说出一句。
“对不起......”
“你又没有做错事，何须道歉？”红鸾慢慢走到他面前，轻声说：“反倒是我该对你说声谢谢才对。”
谢谢？
易行舟抬起头，疑惑地望着她
红鸾忽然从怀中取出一幅画卷，慢慢打开。
“沐家灭门之日，本该鸡犬不留。多亏云王妃出面，才保下沐家全族三岁以下女童的性命。虽然她们全都被打入教坊司，但总归是有了一条活路。“
“云王妃是朝露她们的大恩人，也是我沐红鸾的大恩人。”
“母亲......”易行舟怔怔的看着画卷。
画中那位英气十足的女子，是他母亲。
云王妃，苏桐。
“你和你母亲很像。”红鸾轻声感叹，“都很善良，也都很......好看。”
红鸾的声音很轻，轻到易行舟听不清最后两个字。
“回去吧。”她说。
易行舟点点头，心绪复杂地跟着红鸾离开地窖。
离开前，他深深地回看了一眼那些无名牌位。
离开地窖，二人慢慢的走着，谁都没有说话。
微风轻轻吹拂，易行舟忽然停下脚步。
“红鸾，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事？”
红鸾脚步微顿，沉默着慢慢向前走了两步，停在杏花树下。
“其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她转过身，回望易行舟，“从遇见你之后，我好像就变得有些奇怪。”
红鸾忽然伸手取下脸上的黑色面纱。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明知道这些往事不该告诉别人，可......我就是想告诉你。”
她的声音在微微颤抖。
她的手也在易行舟震惊的目光中，缓缓伸向自己的脸。
“我想让你看到......真正的我。”
“啪嗒！”人皮面具脱落。
夜风骤然变大，杏花西散，在二人头顶飘落。
三更月，杏花雪。
美人如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