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人?快出来。
否则我不客气了!”
走出去二里地。
出了流民最集中的地方,沈家的灯火也只能看得见点点的微光。
沈墨染终于停了车。
天色已经黑透,周围寂静无声。
沈墨染看无人应答,于是下了骡车,举起胳膊上的袖箭:
“出来吧,我看见你了。
再不出来,我可放箭了!
一、二、……”
“二小姐且慢!
是老夫,是老夫啊!”
一个沙哑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只听“噗通”一声。
什么东西从骡车的底盘上掉下来。
沈墨染回头,看见有个人影正在骡车底下蛄蛹。
这……
“二小姐可还记得我?
就是下午去沈家营地找你的那个!”
常烟客努力了半晌,才终于从车架下爬出来,兴奋的撩起散落在脸颊上的头发。
这一路实在颠簸,他这把老骨头都快颠散了!
沈墨染收了袖箭。
这人饿的都快死了,身体孱弱异常,对她构不成威胁。
“我已经离开了沈家。
就算是你手里还有金簪也威胁不到我了,还跟着我干嘛!”
她没好气的瞥了他一眼。
兀自上了车,从白素素的包袱里找出半截蜡烛来,取出火折子点燃了。
今日闹腾了一天都没好好吃饭。
白素素更是粒米未进。
她想劝娘好歹吃点饭。
常烟客却不死心,扒在车框的栏杆上。
这骡车是最简单的那种样式,大约是个加了顶棚的板车,周遭有一圈半米高的围栏。
常烟客伸着头,将车框内的情景一览无余。
“老夫不是来纠缠二小姐。
只是听说你要去陵水县。
老夫不才,倒是走过许多地方,可以给二小姐当向导!”
他满脸期待的毛遂自荐。
沈墨染不为所动。
将沈嬷嬷给她的包袱打开,里头果然是烙好的三张大饼。
还有两个水囊,一把碎银子。
大约有十两的样子。
这王老太太,对白素素还真有些情谊。
沈墨染将银子收了,拿起一张饼掰开两块,递到她娘嘴边:
“娘,你一天没吃东西了,好歹吃点吧。
要不饿坏了身子,可怎么照顾知儿啊!”
白素素正在愣神。
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已竟然真就这样带着孩子出来了。
以后除了一双儿女,再也没有谁需要她低声下气的伺候。
再也没有谁会给她暗地里使绊子。
她终于可以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她终于自由了!
“哎——”
她长舒了一口气,将知儿放在旁边的铺盖上。
接过了沈墨染手里的饼。
“你也吃。”
她苦着一张脸,也劝了女儿一句。
自由是自由了,可是知儿的病还没有着落。
若是真救不回来……
白素素垂下眼眸,遮住了忍不住滑下来的泪水。
若是知儿没了,她不知道自已还挺不挺得下去。
常烟客在车外闻着喷香的饼香,直吞口水。
刚才的两块饴糖支撑他到了现在,可若再不吃东西,他还是要饿死的。
“二小姐。
老夫不光认路。
这兵荒马乱的,流民到处都是。
你白天也看见他们什么恶都能做出来了,带上老夫,多少是个伴……”
沈墨染呵呵。
“就你?”
连她都斗不过,何况那帮穷凶极恶的流民!
若再遇到徐大那样的,他拖后腿还差不多,又怎么能指望他帮忙。
常烟客被鄙视,也没心情着恼,换了个位置趴在栏杆上,想离沈墨染近一点。
“你别看我这样,但能在流民堆里混这么久。
还是有些傍身的本事的……”
说着他的目光就瞥见了躺在铺盖里的沈墨知。
顿时眼睛一亮:
“就比如现在。
如果老夫猜的没错。
这位小公子应是中了乌头之毒。”
沈墨染和白素素惊讶的转头看向了他。
常烟客觉得自已终于有了用武之地,得意的捋了捋稀疏的花白胡子,老神哉哉道:
“看小公子这样,乌头应是用量不大。
开始时只是精神萎靡,神思倦怠。
继而昏睡不醒,水米不进。
要是再不解毒,恐会……”
话没说完,他那肮脏看不出本色的衣领就被沈墨染揪住了:
“你说的可是真的?
有没有办法救治!”
白素素也激动了起来,眼里含着泪光。
“老人家,您真能治好我家知儿?
只要知儿能好。
妾身愿做牛做马,给您养老送终!”
常烟客哭笑不得。
他只想混口吃的而已,怎么就到养老送终的环节了?
“救治的话……
老夫缺少药材,不敢断言一定能治好。
但拖延毒素蔓延,控制毒发。
老夫还是能做到的!”
这还有什么可说的,知儿危在旦夕,但凡是有让他好转的办法,她们娘俩肯定都不会放过。
“还请老伯救救我家弟弟。
您有什么要求,可以尽管提!”
沈墨染赶紧下了车,恭恭敬敬给老者行礼。
而白素素直接跪下了。
“只要能让知儿好转,妾身什么都可以给您!”
常烟客一高兴。
头又开始晕了!
他赶紧扶住车框的栏杆,虚弱道:
“老夫久未进水米,刚才若不是二小姐的两块糖撑着,恐怕早去见阎王了……”
沈墨染立刻会意,将自已那块饼塞到老者手里。
常烟客看着手里油香四溢的烙饼。
是纯白面的!
表面用油煎到金黄,散发着勾魂摄魄的焦香,上头还有一粒粒芝麻,也是用油焙到焦黄!
这若是一口咬下去,那香味!
一定能把他天灵盖给冲开。
“老伯先吃着,若是不够,我还有其他的。”
沈墨染看他拿着饼却半天没有动弹,只盯着那饼两眼微红热泪盈眶。
十分不解。
难道是觉得这些太少了?
想起自已空间里还有一碗鸡汤和一个鸡腿。
赶紧转过身去找了个无人处,把鸡汤端出来给他。
“老伯若是觉得少,我这儿还有这些。
您先垫垫。
若是不够,等知儿见好,我再给您弄别的!”
常烟客的眼泪瞬间就下来了。
“呜呜呜~
二小姐真是客气。
我……
我就是太久没吃过这么好的东西。
一时忘情……”
须发花白的老者,在沈墨染母女面前,哭的像个孩子。
沈墨染怔住。
她没经历过饥荒。
体会不到常烟客几次三番濒临饿死的绝境。
自然也无法共情老者现在的心情。
只是默默的想。
早知道他是因为吃的太好才哭,就不把鸡汤拿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