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终于记起自已的职责,于天空中冒头。
“锵锵”锣鼓声阵阵,小厮的吆喝声响起:“各位客官,用早膳了喂——”
有新客不懂这里的规矩,骂骂咧咧道:“一大清早,叫魂呢?”
小厮瞥瞥嘴道:“我们客栈可不兴给您送膳到房里,也不想想自已交了几个钱。”
那新客往下跑,道:“你什么态度?”。
还未走下楼梯,老板娘的声音便传了进来:“客官休恼,这孩子小,不懂事——”
老板娘长得千娇百媚,抛去一媚眼,那男子就已浑身酥软,笑着道:“此事揭过,还是你们老板娘懂事。”
老板娘轻柔道:“各位客官还是尽快来吃,不然过了这村,就只能等午膳。”
新客第一个走下楼来,不再费口舌。
三个桌子上各放一口大罐子,里面满满当当的白粥。
每桌上又放上一碟呛萝卜、一碟鸡蛋、还有几个白面馒头。
断断续续有人从屋外走出,顾筱楼也走下楼,坐在靠酒缸的桌子上。
只见一妇人从里屋走出,坐在顾筱楼对面的桌子上,吃上半个馒头,放下碗筷。
不一会斜对面的桌上,又坐上一位面带黑纱的女子。
那吃着馒头的妇人,正是顾筱楼此行要追踪的人——向晚渔的母亲。
她手上还捧着一个罐子,用膳时放在桌边。
又有人下来,看着那罐头以为是什么菜,正要去揭,老妇按在罐头上,对着那人来了句:“别动我的罐子。”
男子好奇道:“大娘,你下来吃个早饭,带个罐子干什么?”
一位穿栗色大袄的中年女子道:“她这罐子,连带两日,也不吃,可能是什么贵重物件,不稀奇。”
老板娘一听,眼神微妙,对着那罐子好奇起来。
大家继续吃着饭,众人都以为这话题揭过就算。
用完早膳,陆陆续续回了房。
顾筱楼正想着如何与老妇套近乎,便听见那老妇喊上一声:“谁偷了我的罐?”
众人听到声,都齐齐走出来,中年女子道:“丢东西了?要不我陪您去报官?”
老妇颤颤巍巍,眼泪哗啦啦落下:“报不了案。”
顾筱楼上前,问了句:“为何报不了案?”
她眼眶红肿道:“谁拿的最好给我还回来,这是我女儿的骨灰,不是什么金银细软!”
早上与妇人一同用餐的男子,只觉得瘆得慌,毕竟他与骨灰同桌用膳。
贼八成就在客栈,即使知道是骨灰,谁能承认自已偷盗。
顾筱楼正要安慰妇人,被一人抢先。
面蒙黑纱的女子,说道:“大娘,你宽心些,人死不能复生。”
顾筱楼打量女子一眼,蒙着纱,端详着可见的部分容颜——难掩美色。
顾筱楼对着妇人行了一礼,对着众人道:“我去稷城寻亲,亲人乃稷城一名官员。”
“这位大娘的罐,虽不是什么金银,但对她来说,却是无价之宝。”
“这会儿,我们所有人都回房。”
“请偷了罐的人,将那罐原封不动的放在大娘房前。”
“否则,我自会向亲人陈情,请他管一管这事。”
“我也不想耽误各位的事,这位兄台或者娘子,我只给你两盏茶的功夫。”
书生的话,倒是引起共鸣。
蒙纱女子看他一眼,没说话。
两炷香后,妇人打开房门,一个罐子正稳稳当当放在屋子前。
妇人正欣喜不已,隔壁屋子却传来尖叫声。
男子的手正被熊熊烈焰灼烧,他用茶盏浇灭时,手上已经红烂一块,惨不忍瞩。
众人议论纷纷,都说肯定是这男子偷得罐子,遭了报应。
男子恢复后,也不加掩饰,就来找顾筱楼算账。
顾筱楼对他拱手道:“我一届书生,怎么能使出这般手段,况且我城里可有人做官,哪能自污声名。”
男子不屑道:“看你这开口的布鞋,之前是我一时大意,着了你的道。”
“今日无论如何,你要赔我银钱。”
说着竟然去扯他的袋子,两人拉扯间,顾筱楼掉下一物。
黑纱女子面容忽然一变,趁着人多偷偷溜进妇人的屋子。
女子冲进妇人的房里,对着妇人说:“大娘,您还是快走吧,外面两人因你拉扯出口角,迟了怕殃及鱼池。”
妇人不肯,道:“这后生是因为我,才惹上这等祸事,我怎么能一走了之。”
黑纱女子见她不听,拉着她的手就往外跑。
老妇起先不肯,但看见她手腕上一枚红痣,随着她出门去。
顾筱楼眼见老妇走远,却一时脱不开身。
黑纱女子,带着老妇走了很远,走到拐角处,才放下心来。
老妇看着她的身形,道:“渔儿,是你吗?”
向晚渔身子一僵,朝着老妇道:“大娘,您说什么呢?”
老妇声音颤颤道:“我知道是你,可我倒希望你已经死了。”
向晚渔现下再伪装,已是无用功,她疑惑道:“娘你说什么呢?”
老妇眼眶红肿,道:“既然你没死,跟我回稷无认罪。”
向晚渔扯开她的手,道:“我犯什么罪?”
老妇上前扯开她的面纱,说道:“那你如今这副面容是怎么回事?学院里死的那个女学子又是怎么回事?”
“快跟我回去和院长认罪,若有人命官司,我同你一道下黄泉赔罪。”
“我们家受院里恩惠还不多吗?你怎么在稷无上得学,你不记得?”
向晚渔愤怒道:“从小到大,你总觉得我们低人一等,你对学院有恩,是学院欠我们,不是我们欠学院。”
“每次出事,你总不相信我,让我忍着委屈。”
“我变成雨师的亲传,你却从不夸我一句。”
老妇怒斥道:“你还好意思提雨师,雨师的事是不是你?你把人弄去哪儿了?”
向晚渔冷笑道:“嗷,雨师啊,他死了呗,还能如何?”
老妇手抖着指着向晚渔,道:“你个逆女,我恨不得从未生过你!”
向晚渔笑笑,走了几步,道:“好啊,那我走,向大娘——”
向晚渔早先失父,随母姓。
向母又去扯她,道:“今日,你无论如何都不能走。”
“你若想走,需得跨过我的尸体,跟我回院里认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