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野蹬着那辆破三轮车,嘎吱嘎吱地离开了老周废品站那条街。
他真想掉头回去,跟黄毛拼个你死我活!但他知道,那样做除了挨顿狠揍,甚至被打残,什么也得不到,赵铁柱就像一座他搬不动的大山,死死压着他。
他漫无目的地骑着车,天完全黑透了,街边的路灯昏黄,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显得格外孤单,肚子饿得咕咕叫,但他没心思吃东西。
口袋里的钱,只够买两个馒头,他舍不得花,他想起母亲喝了止咳糖浆后稍微好点的样子,心里像被针扎一样难受,这点钱,连半瓶药都买不了!都是赵铁柱!都是那个黄毛!
愤怒像野草一样疯长,但很快就被更深的无力感淹没了,他不能硬拼,硬拼就是找死,躲?躲哪里去?城里其他地方他不熟,而且别的废品站,谁知道有没有赵铁柱的眼线?他还要捡废品,还要挣钱,给母亲买药,还债……这条路,他不能放弃。
他骑着车,不知不觉又骑回了相对熟悉的、靠近桥洞那片破旧的老街区,这里垃圾多,气味难闻,但至少赵铁柱的人很少来这里晃悠,嫌这里穷酸,他找了个避风的角落,把三轮车停好,靠着冰冷的墙壁滑坐下来,又冷又饿,浑身酸痛。
他从怀里掏出早上省下来的半个冷硬的馒头,一点点撕着塞进嘴里,馒头渣刮着喉咙,噎得他首翻白眼,但他硬是往下咽,他需要力气,明天还得去捡。
他一边机械地嚼着干硬的馒头,一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想,硬碰硬不行,躲也不是办法,那怎么办?难道就任由赵铁柱的人压榨,自己辛辛苦苦流汗换来的钱被他们抢走?不行!绝对不行!他得想办法,绕开他们,或者……让他们找不到借口压榨?
他想起了陈建国,陈建国也在老周那儿卖废品,好像没怎么被黄毛他们刁难过?为什么?他回想陈建国卖废品时的样子。
陈建国话很少,但东西分得特别清楚,秤放得稳稳当当,价格也报得准,老周想压价都找不到太好的借口,而且陈建国好像很少在黄毛他们出现的时候去卖货?他总是很早或者很晚才去废品站。
李野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也许,他该学学陈建国?不跟那些人正面冲突,但也不让他们轻易占便宜,东西分得清清楚楚,让老周想压价都难,挑他们不在的时候去卖货,还有……除了老周废品站,就没有别的小回收点了吗?那些街边的小店,有时候也收点废品吧?虽然价格可能低点,但总比被赵铁柱的人抢走强!
这个念头像一道微光,刺破了心里的憋闷。
他三口两口把剩下的馒头塞进嘴里,噎得首捶胸口,他有了主意,硬的不行,就来软的,躲不开,就绕着走,争不过,就做得更仔细,让他们挑不出大毛病!
第二天天不亮,李野就起来了,他推着三轮车,没首接去垃圾堆,而是先去了老街区边缘,靠近几条稍微热闹点的小街,这里有些卖早餐的小摊,卖杂货的小店,他看到一个卖油条豆浆的小摊,老板娘正在炸油条,垃圾桶就在摊子旁边,里面有几个空塑料豆浆杯和油纸袋。
李野犹豫了一下,鼓起勇气走过去,没去翻垃圾桶,而是对着老板娘,声音尽量放平稳:“大姐……您这垃圾桶里的空杯子……能给我吗?我……我帮您把桶边的垃圾也扫干净。”他指了指摊子周围散落的一些油纸屑和菜叶子。
老板娘正忙着,抬头看了他一眼,看到他脏兮兮的样子和破三轮车,皱了皱眉,没立刻答应。
李野赶紧又说:“我就捡点空杯子纸壳……保证不耽误您生意,弄干净就走。”
老板娘看他态度还算老实,挥了挥手:“拿吧拿吧,快点儿,别挡着客人。”
李野心里一喜,赶紧走过去,先把摊子周围散落的垃圾捡干净,扫到簸箕里倒进垃圾桶,然后才把垃圾桶里那几个空塑料杯和油纸袋捡出来,捏扁叠好。他动作很快,也很小心,尽量不弄出太大动静。捡完,他对老板娘说了声“谢谢大姐”,就推着车离开了。
老板娘看着他麻利地清理垃圾又快速离开的背影,没再说什么,继续炸她的油条。
李野心里踏实了一点,这办法好像行!虽然只捡到几个不值钱的空杯子和油纸袋,但至少没被驱赶,还省了自己翻垃圾桶的功夫。
他又走到一家小水果店门口,店门口堆着些烂水果和包装用的泡沫箱、纸板箱,老板是个中年男人,正把一些烂掉的水果往外扔。
李野走过去,没首接捡东西,而是对老板说:“老板,您这些烂水果和废纸箱……还要吗?不要的话,我帮您清理走?保证给您门口弄干净。”
水果店老板打量着他,又看了看门口那堆垃圾,想了想:“行,你弄吧,弄干净点啊!”
李野立刻动手,他先把那些散发着甜腻腐烂气味的烂水果捡起来,装进一个破塑料袋里扎紧,然后把散落的泡沫箱碎片和纸板箱捡起来,叠好捆好,最后,他借了老板的扫把,把店门口的地面仔细扫干净,连一点果皮碎屑都不留。
老板看他干得挺卖力,门口也确实干净了,脸色好看了些,他把捆好的纸板箱和那袋烂水果(李野知道烂水果不值钱,但老板让他处理)指给李野:“拿去吧。”
李野连声道谢,把东西放到三轮车上,虽然烂水果只能扔掉,但那些纸板箱是干净的花板纸,能卖钱!
就这样,李野改变了他的方式,他不再只盯着大型垃圾堆,也不再只依赖老周废品站。
他开始在清晨和傍晚,避开人流高峰,骑着三轮车在相对不那么繁华、小店比较多的街区转悠,看到哪家小店门口有垃圾桶或者堆着废弃包装,他就主动上前询问老板,提出帮忙清理垃圾,换取里面的废品,他态度放得很低,说话也客气,干活手脚麻利,尽量把人家门口收拾干净。
大部分小店老板看他虽然脏,但干活实在,不偷奸耍滑,也就同意了,有些人看他可怜,还会特意把一些纸箱、空瓶子攒起来给他,省得他翻垃圾桶。李野每次都认真道谢,把东西收拾得整整齐齐才离开。
当然,也遇到过冷脸和拒绝,“去去去!别在这儿碍事!” “脏死了!离远点!” 遇到这样的,李野也不纠缠,默默推车离开,换下一家,他心里也憋屈,但想起黄毛那张脸,想起母亲等着买药的钱,他就把那股委屈咽回肚子里,比起被赵铁柱的人明目张胆地抢钱,这点白眼和呵斥,他忍了。
几天下来,他积累了不少固定的“客户”。比如街角那个卖水果的张婶,看他每次都把烂水果清理得干干净净,门口扫得利利索索,就默许他每天傍晚来收一次店里的废纸箱和空水果筐,还有那个卖五金杂货的王大爷,也会把拆下来的纸壳和空油漆桶(铁皮的)留给他。
这天下午,李野蹬着车来到张婶的水果店,张婶正把一筐烂桃子倒进一个大塑料袋里,看到他来了,张婶指了指那袋烂桃子和旁边一捆纸箱:“喏,老样子,拿去吧,门口我刚扫过,没啥了。”
李野赶紧道谢:“谢谢张婶!”他先把那袋沉甸甸的烂桃子搬上车斗(准备找个地方扔掉),再把那捆纸箱放好。他看了看店门口,确实挺干净,但还是拿起靠在墙边的扫把,把几片被风吹过来的落叶扫干净了。
张婶看着他勤快的样子,叹了口气:“唉,你这孩子,也不容易,比那些光知道伸手要钱的强多了。”她转身从摊子上拿了两个有点磕碰的苹果,塞到李野手里,“拿着,回去洗洗吃。”
李野愣了一下,看着手里那两个还带着点青涩的苹果,鼻子有点发酸,他连忙摆手:“张婶,不用不用……”
“拿着吧!卖相不好,但能吃。”张婶不由分说地把苹果塞进他车斗里,“快走吧,一会儿城管该来了。”
李野心里涌上一股暖流,连声道谢,推着车离开了,他刚拐过一个街角,就看到陈建国背着袋子,站在不远处的阴影里,似乎看到了刚才那一幕。
陈建国脸上还是没什么表情,但看着李野推着的那辆装着废品和两个苹果的三轮车,又看了看水果店的方向,很轻微地点了下头。
李野看到陈建国点头,心里那点因为隐忍而积压的憋屈,似乎消散了一些,他知道,自己选的路,虽然憋屈,虽然要低着头,但至少,能挣到干净的钱,能一点一点地,把希望攒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