藤诗中学,午后的太阳像未融的暖光,照耀在教室窗台上。
粉笔灰在光柱里浮沉,空气里有着书草的倦怠气息。
裴知林捏着自动铅笔的指尖微微用力,铅笔芯在草稿纸上划出一道短漫的深痕。
“这里,”他声音不高,带着讲题时特有的、被刻意的冷静,笔尖点在江幸摊开的物理卷子某处。
“动能定理和动量守恒联立,消去中间变量v'。”
江幸凑得更近了些,发梢几乎蹭到他握着笔的小臂,混着她身上茉莉花香、还有被阳光晒过的棉衣味道,都无声钻进他的鼻腔。
他喉结几不可察地滑动了一下,笔尖在纸上顿住,留下一个微小的墨点。
“然后呢?”她没察觉,歪着头,鼻尖几乎要碰到他指着题目的手指,长长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
裴知林的目光从她微蹙的眉心移到她因为专注而微张的唇瓣上,下唇被她无意识地咬住,留下一点的齿痕。
他缓缓收回视线,笔尖在纸上划拉出一个略显凌乱的箭头:“代入数据,解一元二次方程。”声音比刚才更沉,像强行压下去。
“哦……”江幸恍然大悟,抓起自己的笔刷刷写起来,笔尖摩擦纸张发出沙声。
阳光落在她握着笔的手指上,指甲修剪得干净圆润,透着健康又干净的纯粉色。
裴知林垂下眼,看着自己在卷子旁边的左手,指节修长,骨线嶙峋,在阳光下白得有些冷感。
他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指尖,回味刚才她发梢擦过时,那一瞬间如同静电般的麻痒。
题讲完了,江幸如释重负地呼出一口气,肩膀松垮下来,像一只终于卸下重担的小猫。
她揉了揉发酸的眼睛,下巴搁在交叠的手臂上,侧着脸趴在桌上,声音带着点迷糊的倦意:“裴知林……我眯十分钟……就十分钟……”
话音未落,她的呼吸己经变得轻缓绵长。
睡着了。
就在他旁边。
裴知林捏着铅笔的指节收紧,他的书桌还放着昨天她给的草莓牛奶,他维持着那个一手撑头的姿势,僵在原位。
暖光慷慨地洒落,将她半边身子镀上一层毛茸茸的金边,几缕不听话的碎发从她松松挽着的丸子头里溜出。垂落在光洁的额角,微微泛红的脸颊随着她平稳的呼吸,细微拂动。
像某种安静又柔软的小动物。
他不想移开目光,从她微微颤动的睫毛到小巧挺翘的鼻尖,最后定格在她睡着后显得格外柔软的唇瓣上。
毫无防备,轻飘飘的。
心脏在胸腔里擂动,血液奔流的声音像涨潮的海水,淹没了教室里所有的噪音——远处同学的笑谈,窗外模糊的蝉鸣,甚至旧风扇的嗡鸣。
整个世界被无限压缩,只剩下这一方课桌,这一片阳光,和阳光里沉睡的她。
他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干涩得发疼。一种从未有过的、近乎蛮横的冲动,如同藤蔓般从心底最阴暗的角落疯狂滋生、缠绕上来——
好想碰碰那缕拂动的碎发。
想用指腹擦掉她鼻尖上那点被阳光照得几乎透明的细小绒毛。
想……尝尝那点被她自己咬出的齿痕,究竟是什么味道。
这个念头一旦滋生,就会在欲念之身肆意疯长。
裴知林轻轻闭上眼,浓密的碎发在眼下投下阴影,遮住了眼底翻涌的、几乎要失控的暗潮。
他强迫自己转过头,看向窗外刺目的阳光。
可没用。
她清浅的呼吸声,明明像轻飘飘的羽毛,却干扰他的神经。
那混合着阳光和洗发水的暖香,固执地萦绕在鼻尖,比任何题目都更具穿透力,瓦解着他引以为傲的自制力。
他缓缓睁开眼。
目光重新落回她沉睡的侧脸,这一次,带着一种近乎贪婪的、被压抑的审视。
像在黑暗里蛰伏了太久的野兽,想等到猎物毫无防备的时刻,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扑上去撕咬、占有 。
他看到她放在桌沿的手。纤细,白皙,指尖因为握笔而微微泛红。
他的手,就放在离那只手不到十厘米的地方。
十厘米,像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又像一个充满致命诱惑的陷阱。
他的指尖不受控制地、极其轻微地颤抖了一下,指腹下的草稿纸被无意识抠破了一个小洞。
想碰。
想握住。
想感受那温热的、柔软的皮肤下流淌的血液的温度。
这个念头如同野火燎原,烧得他口干舌燥,理智摇摇欲坠。
那只放在桌沿的左手,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种被巨大恐慌包裹的决绝,朝着她的方向,挪动了……一厘米。
指尖悬停在半空。
阳光灼热,晒得他在外的皮肤发烫,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顺着鬓角滑落,带来冰凉的触感。
他死死盯着那不到一掌的距离,眼底翻涌着激烈的挣扎——渴望与恐惧,占有与毁灭,像两条冰冷的毒蛇,在他心底疯狂撕咬。
就在这时——
“啪嗒。”
他捏在右手指间的那支自动铅笔,因为掌心过度的汗湿和用力,从僵硬的指缝中滑落,掉在木质的课桌面上,发出一声清脆又突兀的轻响!
裴知林浑身猛地一震!
他几乎是瞬间收回了那只悬在半空、试图靠近的手!眼底是一片惊涛骇浪。
他僵硬地转过头,不敢再看她。
目光死死盯在窗外那片被阳光晒得发白的蓝天,像要将那片虚空烧穿一个洞。
而身旁的江幸,只是在这轻微的响动中,无意识地皱了皱鼻子,发出一声模糊的睡意的嘤咛。她不仅脸颊在手臂上蹭了蹭,还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呼吸重新变得均匀绵长。
她依旧沉睡。
裴知林的目光触及到她全身,带了点赤凉的侵略感。
她的身形十分纤细,骨架小巧,肩颈柔和,像一株初夏的嫩枝,脖颈修长,锁骨清晰。皮肤在阳光下泛着健康的色泽,像一块白玉。
她似乎对身边这场因她而起、几乎摧毁他所有防线的无声风暴毫无所觉。
阳光依旧暖融,一切似乎都风平浪静。
只有他掌心被指甲抠出的、深深陷进皮肉的疼痒。
以及深渊之下,那座因她而沸腾而起、又因她而强行冰封的火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