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眼的白光撕裂了所有的感知,紧随其后的是亿万个破碎的耳语,尖锐、呢喃、哭泣、狂笑,如同无数根针扎入沈昭的脑海。
沉重的眼睑挣扎着掀开一道缝隙,先前那片撕裂感知的白光余威犹存,化作视野边缘明灭不定的光斑。
她发现自己正被一种无形的力量托举着,悬浮于一片难以名状的虚空之中。
那亿万个破碎的耳语并未消散,它们仿佛凝固成了这片混沌的实质,尖锐的、呢喃的、哭泣的、狂笑的音节碎片在周遭无声地翻滚、碰撞,构成一种视觉化的喧嚣。
没有上下左右,只有无数光怪陆离的色彩和扭曲的影像碎片高速流淌,像一条没有尽头的、由噩梦构成的河流。
鼻腔里充满了焦糊与甜腻混合的古怪气味,每一次呼吸都像吞咽着玻璃碴。
“苏砚。”
“你在哪里?”
她伸出手,想要抓住什么,却只捞到一片虚无的冰冷。
周围是狂暴到极致的记忆能量,它们不再是温和的液体,而是化作了锋利的刀刃,每一次无形的冲击都带来灵魂被撕裂般的剧痛。
一种源自魂灵深处的战栗感,迅速凝结成冰冷的恐慌,那恐慌如同无形的潮水,自她存在的基石下渗涌而出。
这股寒潮悄无声息地蔓延,所过之处,意识的边界被浸染、模糊,每一丝残存的温度都被无情抽离。
一种深入骨髓的、绝望的冰冻感随之而来,仿佛灵魂本身也要在这无边的寒冷中彻底僵凝。
就在这时,她后颈的咖啡豆印记传来一阵灼热,并非痛苦,而是一种本能的排斥与吞噬。
“记忆载体”的体质在被动地抵抗着这混乱的能量洪流,试图在她周围构建一个微小的、可供喘息的空隙。
一丝微弱的、几乎无法察觉的“琴声”在她的意识最深处响起。
它不再悠扬,而是断断续续,充满了杂音,像一台在风暴中艰难调频的老旧收音机。
但这是她唯一能抓住的稻草。
她必须活下去。
必须找到苏砚。
强烈的求生欲与对苏砚安危的巨大担忧,像两只无形的手,强行将她从濒临崩溃的边缘拉了回来。
“唯一的归宿……”
白夜那带着不祥旋律感的声音,如同魔咒般在混乱的记忆乱流中幽幽回响,带着一丝嘲弄,仿佛在宣判他们徒劳的挣扎。
不。
沈昭咬紧牙关,试图压下心头的恐惧。
她强迫自己集中所有残存的精神力,将意识沉入那微弱的“琴声”之中。
她与苏砚之间,因为无数次记忆的交织与情感的共鸣,早己建立了一种超越语言的链接。
她开始呼唤,用最纯粹的意念,穿透这层层叠叠的、令人窒息的记忆屏障。
“苏砚……”
与此同时,另一片稍显黯淡的记忆碎片风暴中,苏砚猛地呛咳着恢复了意识。
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像是被数辆失控的卡车反复碾过。
右手戴着的黑色皮手套己经多处破损,露出其下闪烁着不祥电火花的机械义肢。
能量冲击几乎让他的义肢内部结构达到了崩溃的临限点。
他艰难地抬起头,灰色的眼瞳中倒映着西周狂乱的时空景象。
无数断裂的记忆画面如同破碎的镜子,反射着扭曲的光影。
作为“循环守卫者”,他比沈昭更清楚这种维度破碎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极度的不稳定,意味着随时可能被卷入更深层的、无法预测的时空裂隙。
沈昭。
他的心脏猛地一缩。
他强行压内翻腾的混乱能量,凭借着无数次循环中积累的经验,艰难地在狂暴的记忆碎片间寻找着一丝平衡。
不能慌。
他尝试感知沈昭的气息,却只捕捉到一片混沌。
白夜那女人,引爆了整个电报总局积累的庞大执念,其威力远超想象,几乎将这一片记忆维度彻底撕碎重组。
苏砚深吸一口气,机械义肢因为过载而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他做出了一个极度冒险的决定。
他强行催动体内那股属于时间循环的、灰色的特殊能量,将其高度压缩,然后猛地释放。
这不是攻击,也不是防御。
而是在这片无尽的混乱中,点燃一个微弱却独特的能量信标。
一道极细的、几乎难以察觉的灰色光柱,艰难地刺破了周围狂暴的能量流,向着未知的远方延伸。
沈昭意识中的“琴声”猛地一颤。
在无数嘈杂的噪音中,她捕捉到了一丝微弱却熟悉的频率。
像是在最深的海底,听到了来自遥远灯塔的钟鸣。
是苏砚!
那股能量的质感,她绝不会认错。
希望的火苗在绝望的寒冰中骤然点燃。
她不再犹豫,调动起所有精神力,将自己的“琴声”与那道灰色信标遥相呼应。
如同两叶在风暴中飘摇的小舟,在无尽的记忆碎片海洋中,凭借着那丝超越生死的羁绊,艰难地向着彼此靠近。
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意义。
每一次“靠近”,都可能跨越了无数个破碎的记忆场景。
可能是战火纷飞的街头,可能是温馨宁静的午后,可能是绝望哭泣的病房。
光影飞速变幻,情绪如同潮水般涌来又退去。
终于,在一片相对平静的、散发着淡淡书墨香气的记忆空泡中,沈昭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苏砚半跪在地上,机械义肢的手臂上布满了裂痕,脸色苍白如纸,但那双深灰色的眼瞳,在看到她的瞬间,骤然亮了起来。
“沈昭!”
他的声音沙哑,却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
沈昭再也控制不住,踉跄着扑过去,紧紧抓住了他冰凉的机械手臂。
“苏砚!”
千言万语堵在喉间,最终只化作这两个字。
他们终于汇合了。
在这片光怪陆离、危机西伏的破碎维度中,找到了彼此。
短暂的安心之后,是更深的迷茫。
那扇被白夜能量冲开的厚重铁门,此刻如同一个巨大的、幽深的漩涡入口,悬浮在不远处的虚空之中。
门后,是深不见底的黑暗,散发着比这片破碎维度更加古老、更加未知的气息。
白夜最后那句话语,依然在耳边回荡。
“唯一的归宿……”
那扇门,究竟通向何方?
白夜的消散,是彻底的终结,还是某种更诡异的开始?
而这股因她而起的、几乎将一切“消融”的能量,又对整个记忆维度造成了怎样不可逆转的改变?
一切,都笼罩在浓得化不开的未知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