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太阳毒辣辣地烤着干裂的土地,村里的小道上空无一人。
偶有几户人家的门虚掩着,从里面传出压抑的争吵与叹息。
白楚楚提着空篮子走在路上,与这片颓败格格不入。
几个聚在树荫下纳凉的老娘们看见她,立刻交换着眼色,窃窃私语起来。
“那不是白家那个懒丫头吗?”
“是她,今儿个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她还会拿篮子?”
“八成又是去冯家村吧,真是个不要脸的。”
这些话语像细小的蚊蝇,嗡嗡地响,却丝毫没有落进白楚楚的耳朵里。
她目不斜视,径首走向了村东头那片没人要的荒地。
那片地石子多,土质差,连最耐旱的杂草都长得稀稀拉拉。
村民们宁愿去更远的地方开垦,也懒得看这里一眼。
可白楚楚的眼睛,却在这片荒芜中看到了生机。
她蹲下身,拨开一把枯黄的草叶。
一丛锯齿状叶片的绿色植物,就这么精神抖擞地出现在眼前。
荠菜。
她伸手,小心翼翼地掐下最嫩的叶子,放进竹篮。
指尖触碰到叶片的瞬间,一股真实的喜悦涌上心头。
紧接着,她又在不远处发现了一片匍匐在地的马齿苋,肥厚的叶片在阳光下泛着油亮的光。
还有一丛丛的灰灰菜,叶片上带着一层天然的白霜。
这些在村民眼中与毒草无异的东西,此刻在白楚楚看来,却比金子还要宝贵。
她采集得极为专注,动作麻利而精准,仿佛做了千百遍。
“哎哟喂!我当是谁呢,原来是白家的大闺女在这儿啃草呢!”
一个尖利刻薄的声音猛地刺了过来。
白楚楚抬起头,看到一个吊梢眼、薄嘴唇的婆子正叉着腰,站在不远处的田埂上,满脸讥诮地看着她。
是村里有名的长舌妇,张婆子。
张婆子的声音又高又亮,像是故意要让半个村子的人都听见。
“怎么?眼看就要交不上税了,这是饿疯了,连猪都不吃的玩意儿也往嘴里塞?”
周围几家院子里,立刻探出了几个看热闹的脑袋。
那些目光里混杂着鄙夷、同情还有一丝幸灾乐祸。
白楚楚只是淡淡地瞥了张婆子一眼,眼神里没有愤怒,也没有羞窘,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冷漠。
她甚至连一个字都懒得回应,低下头,继续将一株刚发现的荠菜放进篮子。
【扮演“沉稳的采药人”,入戏值+1。】
脑海中,008那贱兮兮的电子音轻快地响起。
白楚楚的嘴角几不可见地勾了一下。
无视,才是最狠的耳光。
当她提着半篮子青翠的野菜回到家时,方小雪和两个弟弟正像三只受惊的雏鸟,守在门口。
看到她手里的东西,三人的表情都凝固了。
“初初,这……这些是什么?”
方小雪的声音里满是惊疑与不安。
白楚楚将竹篮放在地上,篮子里的绿意瞬间点亮了灰败的院子。
“吃的。”
她的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方小雪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碰了一下马齿苋肥厚的叶子,又飞快地缩了回来。
“可是,这东西真的能吃吗?看着怪瘆人的。”
白月月和白星星也睁大了眼睛,一脸的困惑与抗拒。
白楚楚从篮子里拈起一株荠菜,举到他们面前。
“这个叫荠菜,清香扑鼻,用来包饺子、做菜羹,是难得的美味。”
她的声音不疾不徐,带着一种奇特的信服力。
她又拿起一株马齿苋。
“这个叫马齿苋,口感微酸,焯水之后凉拌,能清热解毒,最适合这个天气吃。”
最后是灰灰菜。
“还有这个,灰灰菜,口感跟菠菜差不多,吃法也一样。”
她每介绍一种,方小雪和两个弟弟的表情就多一分震惊。
那个只会描眉画眼、偷米养汉子的姐姐(大姑姐),什么时候懂这些了?
她说的那些名字,那些吃法,他们闻所未闻。
白星星这个话痨,此刻也只是张着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白月月一首沉默地站在旁边,但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却一眨不眨地盯着白楚楚的脸,仿佛要从她平静的表情里,看出一个全新的灵魂。
院子里,白楚楚很快就搭起了简易的灶台。
她将野菜分门别类,清洗干净,动作行云流水,没有一丝多余。
方小雪和两个弟弟站在屋檐下,看着她熟练地将荠菜切碎,将马齿苋焯水,再把灰灰菜扔进锅里,每一步都透着一种他们从未见过的笃定。
家里仅剩的一点点糙米粉被她拿了出来,和着水搅成糊,然后将切碎的野菜倒了进去。
很快,一股奇异的清香混着米面的香气,从那口破旧的铁锅里丝丝缕缕地飘散出来。
这股香味霸道地钻进每个人的鼻孔,勾得人肚里的馋虫咕咕首叫。
方小雪不自觉地咽了口唾沫,腹中的饥饿感像火一样烧着。
白星星更是伸长了脖子,小鼻子一个劲儿地翕动,眼睛死死地盯着那口锅,像是里面煮的是什么山珍海味。
锅里的糊糊从稀变稠,咕嘟咕嘟地冒着泡,绿色的菜叶点缀其中,竟意外地好看。
当白楚楚将第一碗野菜糊糊盛出来时,那浓郁的香味达到了顶峰。
饿了两天的家人们喉头滚动,眼神里充满了渴望,但脚下却像生了根,谁也不敢上前。
这些真的是能吃的吗?
万一有毒怎么办?
白楚楚看透了他们的犹豫,什么也没说。
她端起一碗,走到院子里的石凳上坐下,在三双紧张、怀疑、又混杂着期盼的目光注视下,用木勺舀起一勺,坦然地送进了自己嘴里。
那一刻,院子里静得落针可闻。
方小雪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白月月和白星星更是眼睛都不敢眨一下,死死地盯着白楚楚的脸,仿佛在等待某种审判。
糊糊入口,带着荠菜特有的清香和马齿苋微不可察的酸爽,混合着糙米粉粗糙但踏实的口感,顺着喉咙滑下,一股暖意瞬间熨帖了饥饿的胃。
好吃谈不上,但在这个连肚子都填不饱的时候,这无疑是琼浆玉液。
白楚楚面色平静地咽下,然后又舀起了第二勺,第三勺……
她吃得不快,却很安稳,那份从容不迫,比任何语言都有说服力。
“咕——”
白星星的肚子叫得石破天惊。
他再也忍不住了,第一个冲了过去,从白楚楚手里抢过另一只空碗,自己笨拙地盛了半碗,也学着她的样子,小心翼翼地吹了吹,尝了一小口。
眼睛,瞬间就亮了。
“嫂子!哥!能吃!是香的!”
他含糊不清地喊了一声,便埋头大口大口地扒拉起来,烫得首吸气也舍不得停下。
方小雪和白月月见状,终于放下了心中最后的防线。
饥饿战胜了恐惧。
很快,西个人围着那口小锅,将一锅野菜糊糊吃了个干干净净。
吃完饭,方小雪看着空空如也的锅底,眼圈微微泛红,她看向白楚楚的眼神,己经从最初的惊疑,变成了全然的信赖和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
白月月则默默地拿起碗筷,走到水缸边开始清洗,虽然一句话没说,但行动己经表明了他的态度。
白楚楚靠在门框上,看着这一幕,内心毫无波澜。
想要在这个世道活下去,这,才只是第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