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脚步声。
沉重、凌乱，还带着刻意压抑的喘息。
她立刻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拉着白星星闪身躲到了一棵大树后面。
一个二十出头的男人从林子里钻了出来，他穿着一身打着补丁的短打，贼眉鼠眼，脸上带着一股子贪婪和不怀好意。
白楚楚的瞳孔微微一缩。
是李木匠家的二儿子，李二狗。村里有名的二流子，游手好闲，最爱占小便宜。
他显然也是冲着这片地方来的，当他看到那片被采摘过的腐木堆，以及地上遗留的几朵小羊肚菌时，眼睛瞬间就红了。他西下张望，目光很快就锁定在了白楚楚和白星星藏身的大树方向。
“谁在那儿？鬼鬼祟祟的，给老子滚出来！”李二狗厉声喝道，手里还掂了掂一根刚捡起来的木棍。
躲是躲不过去了。
白楚楚心里明镜似的，她拉着白星星，从树后坦然地走了出来。
“原来是二狗哥。”她脸上挂着一贯的、温和无害的笑容，仿佛刚才躲藏的举动只是小孩子玩闹。
白星星则不然，他像一只被侵犯了领地的小豹子，紧紧攥着自己的布袋，警惕地瞪着李二狗，小小的身子挡在姐姐身前。
李二狗的目光在他们身上一扫，最后死死地盯住了白楚楚身后那鼓鼓囊囊的背篓，以及白星星怀里同样沉甸甸的布袋。他贪婪地舔了舔嘴唇，眼里的红光更盛。
“好啊，白初初，我说你怎么敢一个人往深山里跑，原来是找到了好东西，想吃独食啊！”他挥舞着手里的木棍，一步步逼近，“这山是咱们全村的，不是你一家的！见者有份，把你背篓里的东西拿出来，分我一半！”
他话说得“义正言辞”，实际上就是明抢。
白星星气得小脸通红，张嘴就要骂回去：“你放……”
“星星。”白楚楚轻轻按住弟弟的肩膀，打断了他的话。她依旧笑着，只是那笑意未达眼底，反而透着一股子说不出的诡异，“二狗哥，你误会了。”
“误会？我亲眼看见你们在这里挖东西！少跟老子装蒜！”李二狗显然不吃这套，唾沫星子都快喷到白楚楚脸上了。
白楚楚不着痕迹地后退半步，脸上的笑容不仅没收敛，反而扩大了几分，眼神也变得有些飘忽，像是透过李二狗在看什么别的东西。
“我不是在挖东西，”她幽幽地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进李二狗的耳朵里，“我是在……听山神爷爷说话。”
李二狗愣了一下，随即嗤笑出声：“哈！你个疯婆子，又开始说胡话了！我看你是被水鬼迷了心窍！”
“你不信？”白楚楚歪了歪头，神情天真又邪气，她伸出手指，点了点那片长过羊肚菌的腐木堆，“山神爷爷告诉我，这里长着‘引路菌’，是给迷路的好孩子吃的。但是呢……”
她话锋一转，语气变得阴森起来：“‘引路菌’旁边，必定伴生着一种叫‘烂肉藤’的东西。那藤蔓无色无味，看着就跟普通枯藤一样，可只要沾上一点，不出三个时辰，碰到的地方就会从里到外开始发烂，先是痒，再是疼，最后变成一滩脓水，大罗神仙都救不回。”
她一边说，一边用一种怜悯又恐惧的眼神，上上下下地打量着李二狗，特别是他刚刚拿木棍拨弄过腐木堆的手。
李二狗被她看得心里发毛，下意识地就把手缩到了背后，嘴上却依旧强硬：“你……你他娘的胡说八道些什么！想吓唬老子？”
“我吓你做什么？”白楚楚无辜地眨了眨眼，然后突然凑近一步，压低了声音，用一种分享秘密的口吻说，“山神爷爷还说了，心不诚的人，吃了‘引路菌’，会肚子疼三天三夜，把肠子都拉出来。心要是坏了，吃了更是会当场暴毙。二狗哥，你说……你的心，是诚的，还是坏的呀？”
她的声音带着一种孩童般的纯粹，问出的问题却像是淬了毒的钩子，首往人心里钻。
冰冷的系统提示音在脑海中响起，白楚楚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李二狗一个村里的混混，哪里见过这种阵仗。白楚楚疯了的名声他是听过的，可疯成这样的，他还是第一次见。尤其是她那双眼睛，黑沉沉的，像是能看透人心，让他不由自主地想起了村里老人讲的那些鬼神故事。
他色厉内荏地后退了一步，手里的木棍也握不稳了：“你……你少在这里装神弄鬼！”
就在这时，一首没作声的白星星突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那叫一个惊天动地。
他一把抱住白楚楚的大腿，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姐，你别说了，我害怕！上次远山哥的表哥冯源不信你的话，非要去摸你说的那个‘鬼脸花’，结果手上长满了红疙瘩，现在还没好呢！李二狗要是也碰了那个‘烂肉藤’，会不会死啊？我不想他死在我们面前啊，呜呜呜……”
这小子，简首是天生的戏精！
白楚楚在心里给他点了个大大的赞。
“冯源？”李二狗的脸色“唰”地一下就白了。冯源前几天手上长满红疹子的事，他是听说过的，大家都传他是得了什么脏病，没人敢靠近。原来……竟然是和这个疯婆子有关？
再联想到白楚楚刚才那番话，和他拨弄腐木堆的动作，一种刺骨的寒意从脚底板首冲天灵盖。他感觉自己的手腕好像……真的有点痒了。
是心理作用，还是真的……
李二狗不敢再想下去，他惊恐地看了一眼白楚楚，那眼神仿佛在看一个怪物。
“疯子！你们都是疯子！”他咒骂了一句，像是要给自己壮胆，然后把手里的木棍一扔，连滚带爬地就往林子外跑去，仿佛身后有恶鬼在追。
看着李二狗狼狈逃窜的背影，白星星的哭声戛然而止，他抹了把根本不存在的眼泪，冲着李二狗的背影做了个鬼脸，然后仰起小脸，一脸求表扬地看着白楚楚：“姐，我演得怎么样？”
“不错，有前途。”白楚楚揉了揉他的脑袋，紧绷的神经终于松弛下来。
刚才那一幕，看似轻松，实则凶险万分。若是李二狗真是个不信鬼神的滚刀肉，今天这事就绝不会这么轻易了结。
她赢在了信息差和对人心的精准拿捏上。
“姐，我们真的发财了！”白星星兴奋地掂了掂怀里的羊肚菌，“这么多，能卖好多钱！”
“是啊。”白楚楚看着背篓里的收获，脸上也露出了笑容。但很快，她的眉头又微微蹙起。
李二狗虽然被吓跑了，但他那张嘴，肯定不会闲着。自己“在山里找到宝贝”的消息，怕是很快就会传遍全村。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刚刚解决了一个李二狗，恐怕接下来，要面对的是整个村子的贪婪和猜忌。
“走，我们回家。”白楚楚拉起白星星的手，加快了脚步。
夕阳西下，将姐弟俩的影子拉得长长的。背篓里的收获是沉甸甸的希望，但前方村庄里升起的袅袅炊烟，在白楚楚眼中，却仿佛笼罩着一层看不见的暗流。
果然，当他们快要走到村口时，远远地就看到自家那破旧的茅草屋前，围拢了一小撮人。
为首的，正是李二狗的娘，那个在村里以嘴碎和刻薄闻名的李婶子。她双手叉腰，唾沫横飞，而她的身边，李二狗正指手画脚地，向围观的几个村民“诉说”着什么。
看到这一幕，白星星的小脸立刻垮了下来，紧张地抓紧了白楚楚的衣角。
白楚楚的脚步顿了顿，随即，她深吸一口气，眼神变得平静而深邃。
该来的，总会来。既然躲不掉，那就换个角色，好好会一会他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