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粗糙的水泥墙壁硌着后背的灼伤,每一次细微的震动都牵扯出撕裂般的剧痛。
苏璃蜷缩在角落的阴影里,身体如同风中残烛般剧烈地颤抖着,每一次抽噎都带着肺腔里拉风箱般的嘶鸣。
泪水混着脸上的污血滑落,在她苍白的小脸上冲出蜿蜒的痕迹,那双盈满水光的大眼睛里,只剩下极致的惊惶和濒死的无助。
她甚至不敢看入口处那几道刺破烟尘、如同审判光束般首射过来的强光手电筒光柱,只是徒劳地将脸更深地埋进臂弯,发出小动物般压抑的呜咽。
“操!居然是个妞?!还活着!”
那个粗嘎的、带着毫不掩饰惊喜和贪婪的声音,如同秃鹫发现了腐肉,在死寂的超市里炸开。
脚步声杂乱而急促地逼近,手电筒的光柱如同黏腻的舌头,在她沾满血污和泪痕的脸上、破碎单薄的衣衫上、以及皮肤上狰狞的烧伤上反复舔舐。三个身影穿过超市入口的狼藉,出现在强光制造的明亮光晕里。
为首的是个身材精悍、剃着寸头的男人,脸上有一道从眉骨划到嘴角的狰狞疤痕,像一条蜈蚣趴在那里,让原本还算周正的脸显得凶戾异常。
他穿着一件磨损严重的皮夹克,手里端着一把改装过的、枪管粗大的霰弹枪,腰间鼓鼓囊囊别着弹匣和一把狗腿弯刀。
此刻,他那双如同毒蛇般的眼睛,正死死盯着角落里瑟瑟发抖的苏璃,毫不掩饰地评估着,嘴角咧开一个充满占有欲和残忍的弧度。
他身后跟着两人,一个身材高瘦如同竹竿,眼神闪烁不定,手里拎着一把老旧的步枪;另一个则矮壮敦实,背着一个硕大的帆布包,脸上带着憨厚与凶狠交织的怪异表情,手里握着一把沾着不明污迹的消防斧。
“疤哥!真是女的!还是个雏儿样!”
那个矮壮的家伙舔了舔嘴唇,声音带着兴奋的沙哑,目光像黏胶一样粘在苏璃的小腿上。
“妈的,走大运了!”
高瘦男人也忍不住咽了口唾沫,枪口下意识地垂低了些,但眼神里的警惕很快被贪婪取代。
“看这伤得不轻,快不行了吧?疤哥,要不……”
被称为疤哥的刀疤脸男人没说话,他那双毒蛇般的眼睛却越过苏璃颤抖的身体,落在了她身后那片狼藉的战场上——那具如同小山般倒下的、属于二阶撕裂者的庞大尸体!灰褐色的坚韧皮肤,断裂扭曲的手臂,尤其是那张被从内部搅烂的、布满螺旋利齿的巨大口器,此刻正汩汩地流淌着暗绿色的粘稠液体,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恶臭。
疤哥的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脸上的刀疤都随之抽动!他握着霰弹枪的手指瞬间收紧,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二阶撕裂者!这种怪物是他们这种小型掠夺者队伍平时见了都要绕着走的煞星!
它怎么会死在这里?还死得这么惨?看这伤口……不像是重武器轰击,倒像是被什么恐怖的力量从内部爆开了头颅!还有那条断臂……
他的目光锐利如鹰隼,飞快地扫过地面散落的金属碎片、燃烧的货架残骸、扭曲变形的汽油罐……最终,定格在苏璃身边不远处,那把染血的、属于老黑的简陋匕首上。
匕首旁边,还散落着几枚黄澄澄的步枪子弹和一个空瘪的劣质烟盒。
疤哥的眼神瞬间变得更加阴鸷和……警惕。这三个蠢货手下只看到了一个柔弱待宰的猎物,他却看到了一个巨大的、充满血腥的问号。
一个看起来奄奄一息、柔弱不堪的女人,怎么会出现在这头二阶撕裂者的尸体旁?撕裂者身上的致命伤是什么造成的?地上这些散落的、明显属于其他掠夺者的物品又是怎么回事?这女人身上的血污……太浓了,不全是她自己的!
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苏璃压抑的抽泣声和火焰燃烧的噼啪声。
“哥哥……救……救命……”
苏璃似乎被疤哥那毒蛇般的审视目光吓坏了,她艰难地抬起头,泪水涟涟地看向疤哥,声音破碎得不成样子,充满了绝望的哀求,
“有……有怪物……好可怕……它……它要吃我……”
她颤抖的手指,无力地指向地上那庞大的撕裂者尸体,仿佛那是她一切恐惧的根源。
“啧啧,可怜见的,吓坏了吧?”
那个矮壮的家伙似乎被苏璃的柔弱彻底激发了某种保护欲或者说占有欲,他搓着手,脸上挤出油腻的笑容,迫不及待地就想上前,“别怕别怕,疤哥,你看她都这样了,肯定是被吓傻的!咱们把她带回去……”
“闭嘴!铁墩!”
疤哥猛地低喝一声,声音如同冰碴子,瞬间冻住了矮壮男人的脚步。疤哥那双毒蛇般的眼睛依旧死死锁定着苏璃,霰弹枪的枪口看似随意地垂着,但苏璃敏锐的精神力能清晰地感觉到,那黑洞洞的枪口散发出的、若有若无的杀意,始终若有若无地笼罩着她。
“小妹妹,”
疤哥的声音放缓了一些,带着一种刻意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温和”,他向前缓缓走了一步,
“别怕,告诉哥哥,这里……刚才发生了什么?那头大块头,谁杀的?还有……”他的目光扫过地上散落的子弹和烟盒,“跟你一起的……其他人呢?”
苏璃的身体抖得更厉害了,像是被寒风吹打的落叶。她惊恐地看了一眼地上撕裂者的尸体,又迅速低下头,仿佛看一眼都会做噩梦,泪水如同断线的珠子滚落:
“不……不知道……好大的火……好响的声音……它……它追我……摔倒了……然后……然后就死了……”
她的声音断断续续,逻辑混乱,完全符合一个被极度惊吓后语无伦次的状态。至于“其他人”?她只是茫然地、恐惧地摇了摇头,仿佛根本不知道疤哥在问什么。
疤哥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这女人的话漏洞百出!撕裂者摔死了?开什么玩笑!但她的恐惧和虚弱又不像是装的。难道是吓疯了?还是……
他的目光再次扫向撕裂者那被搅烂的头颅和断裂的手臂,心中那股不安感越来越强烈。能无声无息干掉撕裂者的存在,不管是什么,都绝对不是他们三个能惹得起的!这女人……可能是个诱饵?或者……她本身就是个陷阱?
“疤哥,跟她废什么话!”
那个高瘦男人有些不耐烦了,贪婪的目光在苏璃身上和撕裂者的尸体上来回扫视,“管她怎么活下来的!这撕裂者的晶核和材料可是实打实的!还有这小娘皮,细皮嫩肉的,带回去兄弟们乐呵乐呵,玩腻了还能卖给‘伊甸园’换笔大的!咱们……”
“伊甸园”三个字如同淬毒的冰锥,狠狠刺入苏璃的耳膜!
嗡!
颅骨深处那个冰冷的植入点猛地传来一阵尖锐到极致的剧痛!仿佛有电流瞬间贯穿了灵魂!实验室里惨白的灯光、冰冷的金属台、切割的剧痛、穿着白大褂的冷漠面孔……无数被刻意压抑的、血淋淋的记忆碎片如同决堤的洪水,伴随着滔天的恨意和杀机,猛地冲击着她的意识!
“呃……”
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低吟从苏璃喉咙里溢出。她猛地低下头,死死咬住自己的下唇,瞬间将几乎失控的面部表情埋进臂弯的阴影里!牙齿深深陷入唇瓣,温热的鲜血顺着嘴角流下,混合着之前的泪水和污垢。
不能动!不能暴露!现在动手,死路一条!她重伤的身体和刚刚突破、尚未稳固的二阶精神力,不足以同时对付三个持枪且明显有经验的掠夺者,尤其是那个疤哥,警惕性极高!
杀意!冰冷彻骨的杀意如同实质的寒流,在她体内疯狂奔涌,几乎要冲破理智的堤坝!她藏在身体与墙壁阴影夹角里的右手,死死握住了那根冰冷、粗糙、如同死神权杖般的撕裂者骨爪!锋锐的爪尖因为主人情绪的剧烈波动而微微震颤,摩擦着冰冷的地面,发出微不可闻的“沙沙”声。
疤哥的瞳孔骤然收缩!他几乎是同时感受到一股极其微弱、却令他瞬间汗毛倒竖的寒意!如同被暗处最致命的毒蛇盯上!他猛地后退半步,霰弹枪瞬间抬起,黑洞洞的枪口首指苏璃!
“你干什么!”铁墩被疤哥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不满地嘟囔。
“不对劲!”
疤哥的声音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紧绷,毒蛇般的眼睛锐利地扫视着蜷缩在角落的苏璃,试图从那剧烈颤抖的瘦弱身躯上找出破绽。刚才那一瞬间的感觉……难道是错觉?
苏璃埋在臂弯里的脸,因为强行压制杀意和剧痛而扭曲,汗水如同小溪般从额角滑落。她疯狂地运转着刚刚突破的二阶精神力,如同最精密的冰水,浇灭着灵魂深处燃烧的复仇烈焰。
冷静!必须冷静!为了最终的复仇,这点屈辱……必须吞下去!
她再次抬起头时,脸上只剩下更加浓烈的恐惧和茫然,泪水冲刷着脸上的血污,嘴角还带着一丝被她自己咬破流出的新鲜血迹,看起来更加凄惨无助。
“哥……哥哥……枪……别……别杀我……”
她惊恐地看着指向自己的枪口,身体拼命向后缩,后背的伤口狠狠撞在墙上,痛得她发出一声真实的、凄厉的痛呼,整个人蜷缩得更紧,像一只被逼到绝境、只能瑟瑟发抖的幼兽。
那声痛呼太过真实,让疤哥紧绷的神经微微松动了一丝。也许……真是错觉?是被撕裂者尸体吓的?
就在这时——
轰隆隆!!!
一阵沉闷的、如同万马奔腾般的巨大雷声,猛地从铅灰色的、低垂的苍穹深处滚过!震得整个超市的断壁残垣都在嗡嗡作响!
紧接着,豆大的、冰冷的雨点如同密集的鼓点,噼里啪啦地砸落在超市残破的屋顶、扭曲的金属框架和布满灰尘的玻璃碎片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喧嚣!
暴雨!毫无征兆地倾盆而下!
冰冷的雨水瞬间从屋顶巨大的破洞灌入,如同瀑布般浇落在超市内部,浇在燃烧的余烬上,发出滋滋的声响,腾起大片的白色水汽。光线变得更加昏暗,只有手电筒的光柱在雨幕中显得更加刺眼和孤立。
“妈的!下雨了!”
铁墩咒骂一声,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
“疤哥!快决定吧!雨这么大,血腥味传得更远!再待下去,指不定引来什么更可怕的东西!”
高瘦男人看着外面越来越密集的雨幕,脸上也露出了焦躁和不安。
疤哥的脸色在闪电划破雨幕的惨白光芒中阴晴不定。他看着角落里那个在暴雨浇灌下显得更加单薄凄惨的身影,又看了一眼地上撕裂者那价值巨大的尸体。
贪婪和谨慎在他心中激烈交锋。
最终,对二阶晶核和材料的贪婪,以及对“伊甸园”可能带来的巨额回报的渴望,压倒了心头那一丝挥之不去的不安。
“铁墩!猴子!去!把那大块头的晶核给我挖出来!小心点!手脚麻利!”
疤哥对着高瘦男人和矮壮男人吼道,霰弹枪的枪口依旧若有若无地对着苏璃的方向。
“好嘞!”铁墩和高瘦男人闻言大喜,立刻抽出随身的匕首和短刀,迫不及待地扑向撕裂者庞大的尸体。他们眼中只剩下晶核的光芒,完全没注意到苏璃在听到“挖晶核”时,眼底深处那一闪而逝的冰冷嘲弄。
疤哥则向前走了两步,离苏璃更近了一些,雨水顺着他脸上的刀疤流淌下来。他居高临下地看着蜷缩在冰冷雨水里的女孩,皮夹克被雨水打湿,紧贴在身上,勾勒出精悍的线条。
“小妹妹,”
他的声音在雨声中显得有些模糊,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如同毒蛇吐信般的命令口吻,
“跟我们走。外面全是吃人的怪物,留在这里,你活不过今晚。”
苏璃抬起头,雨水冲刷着她苍白的小脸,长长的睫毛被水打湿,粘在一起,那双盈满泪水的大眼睛里充满了无助和一丝被“拯救”的希冀,仿佛抓住了唯一的救命稻草。
“真……真的吗?哥哥……你们……能保护我?”
她的声音在雨声中细弱蚊蚋,带着颤抖的依赖。
“当然。”
疤哥扯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眼神却冰冷地扫过苏璃破烂衣衫下露出的皮肤,“只要你……听话。”
他刻意加重了最后两个字,其中的意味不言而喻。
苏璃的身体似乎因为恐惧和寒冷而瑟缩了一下,她怯生生地点了点头,声音细若游丝:
“我……我会听话的……谢谢哥哥……”
她挣扎着想站起来,却因为“伤势过重”和“虚弱无力”,尝试了几次都踉跄着摔倒,沾满泥水和血污的身体在冰冷的雨水里显得更加狼狈可怜。
疤哥看着她的动作,眼中最后一丝疑虑似乎也消散了。一个连站都站不稳的重伤女人,能翻起什么浪?刚才那股寒意,大概真是被撕裂者和暴雨吓出来的错觉。
他不再看苏璃,而是警惕地转过身,将大部分注意力放在了正在奋力切割撕裂者坚硬头颅的铁墩和猴子身上,霰弹枪的枪口也微微移开,指向超市入口的方向,防备着可能被血腥味和动静吸引来的其他危险。
就在疤哥转身的刹那——
蜷缩在冰冷雨水和泥泞中的苏璃,缓缓地、无声地抬起了眼睑。
雨水顺着她凌乱的发梢滴落,滑过她苍白沾血的脸颊。然而,那双刚刚还盈满泪水、如同受惊小鹿般的眼眸深处,所有的柔弱、恐惧、无助如同潮水般退去,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深不见底的冰寒和……一种近乎残酷的漠然。
嘴角,那被她自己咬破的伤口还在渗着血丝,此刻却极其轻微地向上勾起一个冰冷的、几乎无法察觉的弧度。
她的右手,依旧藏在身体与墙壁的阴影里,紧紧握着那根冰冷、粗糙、如同死神权杖般的撕裂者骨爪。锋锐的爪尖,在阴影中,无声地调整着角度,锁定了背对着她的、那个被称为疤哥的精悍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