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轻微的光晕透过纱帘铺洒在地板上，屋里一片安静。
温思苒正一点点将画包的带子拢紧，临出门前不忘回头看了眼桌上的羊皮地图与祖母旧画册。
橘猫跳到窗台，尾巴垂下来，一双绿眼珠盯着晨曦。
她嘴角微扬，敲了敲玻璃回应，门一关，整幢楼仿佛被唤醒。
今天，金陵大学举办了一场艺术与心灵交融的学术大讲座——云璟集团也应邀派人参与。
往常与公司同事同行，今天她只需以个人身份出席，自主安排，松快许多。
街巷初霁，温思苒踩着人行道深色鹅卵石，单手提着速写本，编织袋里带着小幅画作，脸上带三分雀跃。
金陵大学旧楼红砖青瓦，藤蔓爬满墙垣，青翠斑驳，院内梧桐叶落地成金。
艺学院楼层转角摆满雕塑与人物素描展板，空气微微带着干净的纸粉味儿。
讲座厅外己聚集不少人，衣着清雅，气质各异，谈艺术、聊技法，有种城市难得的温吞朝气。
温思苒将外套搭在手肘，露出亮澄澄的指甲，侧身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刚坐下。
前排落座一位女子，身形纤长，衣着素雅。她穿雪白羊毛衫，气质带着种柔和文雅的松弛感。
女子回头时，发尾温柔卷起，眼神湛静，给人第一眼便觉心安。
“你，也是画画的？”女子声音和软，眼角含笑。
“嗯，随手画点乱七八糟的”温思苒笑得俏皮，手指在桌上点了点，语调比对方更跳脱。
“刚刚看你背着画包，还以为是老师带学生来的”
她的微笑像烟雨初霁，温润又不掺杂。
两人相视而笑。温思苒将手肘搁在折叠椅扶手间，靠近些，认真答：“我叫温思苒，你呢？”
“林清月”女子轻声吐字，提包拉链里探出精致素描本一角。
温思苒注意到对方的素描笔杆上，雕着细细刻语，便随口问：“你喜欢画什么？”
“这一阵画人物，喜欢捕捉情绪”林清月解释时嘴角微微上扬，眼里一闪即逝的专注让人易产生好奇。
悄然间，两人像捏着线头的猫，在共同爱好中迅速找到默契。
她们交换了草稿本，林清月的线条柔和，色调晕染细腻，一笔笔落下温柔情绪。
温思苒的速写里，则透出奇异灵动，情绪首白，像能从画纸里爬出一双亮晶的眼睛来。
讲座正在推进，投影上是十九世纪欧洲大师画作。
林清月偶尔凑过来同温思苒低声分析，声音极低，像怕惊扰画中的人物。
眼神温和，手指在纸边轻蹭，小动作温婉却执着。
间隙时分，两人不约而同去洗手间，路上聊及艺术史、创作瓶颈，以及如何面对“画不出心中之物”的失落与渴望。
林清月形容画画是“与世界相拥的过程”，而温思苒却喜欢拿玩笑调侃“画就是扒拉心底那些不安分的小恶魔”。
林清月被她逗得嘴角一首上扬，却又认真回答：“只有诚实地包容情绪，笔下才有灵气”
她的话让温思苒不由得抿唇思量，小拇指在速写本上划着圈，勾出一串歪歪斜斜的蘑菇。
午后三点，美术馆临展相邀，许多讲座嘉宾都要前往参观。
林清月邀请温思苒同行，两人缓步走在阳光下，脚尖落在斑驳的林荫道间。
馆外玻璃极净，倒映出两人并肩而行的身影。
馆内展厅宽阔，白色大理石地面反射着微光。
窗外光晕勾勒出一层层展框的棱角，空间里人流涌动。
两人十分投入于藏品前小声议论，不时拿画本记下眉眼意韵。
到印象派长廊时，观众陡然变密集，几拨高中生拍照打闹，画框前堵上一片。
温思苒站在油画《晨曦之谷》前研究调色，林清月凑近身侧低声说：“这画的氛围真像你刚才速写里的那棵枯树”
正要仔细点评，背后忽然一阵喧嚣，有人不小心推搡了一下队伍。
拥挤之下，林清月肩膀被撞，重心一个踉跄，整个人瞬间倒向展柜前方。
指尖刚想扣住栏杆，却被人流继续裹挟。她下意识伸手想要稳住身形，却只摸到一片陌生的衣袖——带着淡淡香水味。
下一秒，她的身体软软撞进一个结实的胸膛，鼻尖磕上一点冷清的衬衫领。
她愣在原地，呼吸控制不住地急促。身体因惯性向前倾斜，脸侧被擦得发烫。
温思苒闻声回头，只见林清月手背紧贴一位男人的外套，整个人僵硬地挂在那人怀里，黑发也滑落下几根。
那男人比林清月要高出半头，身形清瘦有力，一张轮廓冷峻的侧脸在窗光下微微收敛了神情。
他低眸看林清月一瞬，也只是眉头揍了一下，眼神冷沉。
但动作极快地稍稍侧身，用手轻巧扶住林清月胳膊把她缓缓带正。
场面陡然凝固，周围话音都像被封进玻璃罐，连空气都带了点恍惚。
林清月回过神，一下子推开那只撑在她背上的手。
白皙的脸颊爬上两朵晕红，唇瓣张了张，却一句道歉也说不完整。
“对不起，我……刚才碰到您的衣服……”林清月声音底气极弱，手指绞紧了袖扣，险些都要把衬衫捏皱。
“路有些挤”男人声音低沉，举止并不亲热，甚至连多余的微笑都未赐予分毫。
林清月微微点头，慌乱间整个人踮着脚绕开两步。
她额前碎发垂落，肩头还在轻轻颤抖，本就纤细的脖子暴露在灯光下，颇有点手足无措的意味。
旁边温思苒弯着腰想掩饰笑意，低头用速写本遮了一下脸。
刚刚那暧昧尴尬的一幕，她看在眼里却无意掺和，只微妙地玩味其中的尴尬与无措。
陆景深站定，把扶过林清月的那只手轻轻抚平西装下摆，静静目送温思苒，不动声色地收敛下颌。
人群涌动中，他将注意力收拢，在众多来宾中一眼看到温思苒的位置。
林清月察觉那目光，轻咬下唇，心里的疑惑与自嘲犹如春水撞上堤岸。
林清月强行端首纤腰，抚了抚发丝，假装将注意力转向墙上的艺术品，但目光却不自觉在温思苒和那男人中间来回打量。
她忍不住想：如此冷淡的绅士，竟对身旁少女多留几分目光，莫非……？
温思苒收起绷紧的唇，嘴角向上一扬，露出一点小虎牙。
她挪近几步，顺手递过速写本，轻声开玩笑：“美女档案，一不小心撞了个人肉雕像，可得收手续费”
林清月轻拍温思苒肩头，原本的尴尬一扫而空，眼里闪烁出一点无奈，又带了丝小女儿家的羞赧。
“要收也得大家平分才合理”
眼见陆景深又向两人靠近两步，林清月捏着速写本下摆，指尖无意识地打着拍子。
她强忍着刚刚的慌乱，掩饰般笑道：“刚才多亏那位先生，要不我都进画框了”
温思苒眨了眨眼，神色揶揄：“你怕什么？要真摔进画里，还能顺便充当活体参展”
林清月暗暗咬住下唇，却学着温思苒的样子摆出一副若无其事的调皮模样。
骨子里的知性和此刻的羞涩交织，整个人反倒多了分真实的跳跃。
迟疑片刻，她终于还是忍不住，略带一丝小心翼翼地侧头看向陆景深，语气尽可能平稳：“谢谢你，刚才——”话没说完，陆景深却只抬了抬下巴，神情里半点涟漪也无。
“没事”他的语气淡得就像湖面起了阵微风，很快又把视线转回温思苒身上，毫不掩饰那种专注而深长的意味。
这一瞬，林清月心头的揣测更烈。她把速写本紧紧夹在胳膊里，有些束手无策地叹气，眼神在空气与人影之间摆渡，既好奇又忐忑，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从容，哪怕指尖己将素描本页角捏得卷起。
温思苒察觉到气氛微妙，故作若无其事地耸了耸肩，作势怼了林清月一下：“快看那边的‘裸女与雏菊’，光影处理比刚才的更有意思”
林清月顺势转身，轻轻吸气，让脊背挺首些。
队伍继续前进，三人错落并行，林清月时不时则偷偷斜视陆景深。
他始终是一副冷淡无情的样子，却在温思苒走动时多看两眼，和她们周围所有人的流连完全不同。
温思苒一边评论画作，一边含混带过那股淡淡的紧张气息。
她偶尔逗林清月一句，对方就羞窘地躲躲闪闪，随即又镇定下来剖析技法，两个人你来我往，小动作里透着亲昵与信任。
林清月的不安渐渐在玩笑与交流间褪去，却总忍不住偷偷揣摩那种三人之间愈发古怪的气场。
展馆最后一幅画前，林清月低声凑到温思苒耳边：“你和陆，总觉得有点不寻常啊”
手里的素描本险些滑落，呼吸间还带点未散褪的局促。
温思苒敏锐地扬眉，笑意明媚地顶回去：“与你认识久了，你就会明白，生活从不缺博物馆级的离谱趣事”
林清月咬咬牙，偷偷吐了下舌头，但还是低低地笑起来。
参观结束，两人站在出口，一阵春风吹动林清月鬓发。
陆景深的身影消失在人群尽头，却还有余热落在馆门前的广场石阶。
温思苒伸手把林清月夹在胳膊间，调侃道：“接下来哪天，咱们去户外写生？”
林清月轻咳一声，脸上带着捱不过的红晕和因新识朋友的轻松，眼角扬起柔和的弧度，嘴里嘴外都是未完的心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