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嬷嬷在地,那张涂满厚重脂粉的脸扭曲着。她死死盯着沈疏萤手中那个空了的朱红瓷瓶。
“不…不可能…”她失魂落魄地喃喃,“碧磷蛇毒…无药可解…你怎么可能…”
“崔嬷嬷!”沈疏萤猛地转身。她浑身泥泞,发髻散乱。“睁大你的狗眼看看,王爷若有不测,你和你背后的主子,千刀万剐亦难赎其罪。”
她的话如同一记重锤,狠狠砸在崔嬷嬷的心上。太后…太后娘娘…崔嬷嬷眼前发黑,几乎要昏厥过去。
就在这时,池水中的萧彻身体再次剧烈地痉挛了一下。
“呃…咳…”一声压抑的痛苦闷哼从他喉咙深处溢出,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清晰。他紧蹙的眉头死死拧着,干裂苍白的嘴唇微微翕动,似乎在无声地呼唤着什么。
“王爷!”沈疏萤几乎是扑跪到池边,颤抖着伸出手,小心擦拭他唇边溢出的黑血。
突然——
萧彻紧闭的眼睫剧烈地颤动起来。一下,又一下…终于,那双深邃的眼眸,在众人惊骇的目光中,艰难地掀开了一条缝隙。
那涣散的目光艰难地移动,掠过池边一张张模糊惊惶的脸,最终,牢牢地锁定了跪在池边,满身狼狈,正一瞬不瞬看着他的沈疏萤。
西目相对。
他看着她,仿佛在确认眼前的人影是真实还是幻象。
沈疏萤的泪水再次汹涌而出,她用力捂住嘴,才没有失声痛哭。她伸出手,小心翼翼地轻轻覆上他搭在池沿微微颤抖的手背。
“萧彻…”她哽咽着,声音破碎沙哑,“我回来了…解药…解药服下了…没事了…没事了…”
她的指尖冰凉,却奇异地熨帖了他掌心的冰冷。
萧彻的指尖在她掌心下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却带着一种本能的反握。沈疏萤低下头,将额头轻轻抵在他冰凉的手背上,滚烫的泪水滴落,晕开小小的水痕。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喉咙里却只发出嘶哑破碎的气音。高烧和剧毒抽干了他所有的力气。
“别说话…”沈疏萤立刻阻止他,用沾湿的软巾再次小心润湿他干裂的嘴唇,“我知道…我都知道…你好好歇着…我在…我一首都在…”
她的声音轻柔而坚定,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安抚力量。
萧彻深深地望着她,那眼神复杂得难以言喻。他不再试图说话,只是用尽仅存的力气,反手,无比固执地勾住了她的一根手指。
然而,这片刻的温情脉脉,很快被一声刺耳的尖叫打破。
“不,不可能!”在地的崔嬷嬷状若疯癫。她指着池中的萧彻,又指向沈疏萤,尖利的声音几乎要刺破人的耳膜,“妖女,你用了妖法。来人啊,快把这个妖女拿下!”
她带来的宫人面面相觑,摄于萧彻苏醒的威势,一时竟无人敢动。
“放肆!”
一声低沉沙哑的怒喝骤然响起。
他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竟猛地从池水中半撑起身体。
崔嬷嬷踉跄着倒退几步,扑通一声重重跪倒在地。
“王…王爷饶命…老奴…老奴…”她语无伦次,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沈疏萤扶着萧彻让他靠好,开口道:
“崔氏假传太后懿旨,擅闯摄政王静养禁地,惊扰王爷疗伤,更欲对本县主行凶,罪证确凿!来人——”
“将此獠,”沈疏萤的手指定在面如死灰的崔嬷嬷身上,“及其同党,全部拿下。
“是!”副统领沉声应命,猛地挥手。
暖玉池内恢复了安静,只剩下泉水流淌的声音和萧彻压抑的喘息。
方才强行爆发的气势耗尽了他最后一丝力气,他靠在池壁,闭着眼,胸口剧烈起伏,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
“王爷。”沈疏萤心头一紧,慌忙俯身查看他的伤口。
黑血还在渗出,但颜色似乎淡了些许。“快,青黛,把药箱拿来,还有参汤!”
青黛立刻将温着的参汤和秘制的解毒生肌药粉奉上。
沈疏萤小心翼翼地用烈酒清洗萧彻肩头的伤口,指尖因心疼而微微颤抖。清洗干净后,她将药粉均匀地撒在伤口上,再用干净的纱布仔细包扎。
做完这一切,她接过青黛手中的参汤,舀起一勺,吹温了,才递到萧彻唇边:“王爷,喝点参汤。”
萧彻微微睁开眼,目光落在她布满伤痕的脸上,又掠过她被荆棘划破的衣袖。那双深邃的眼眸里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最终化为一片深不见底的幽暗。他没有说话,顺从地张开嘴,将参汤一点点咽下。
沈疏萤喂得很慢,很耐心。
“青黛,”沈疏萤压低声音,“即刻传令下去,栖霞苑内外戒严等级提到最高。另外…”她顿了顿,从袖中取出那支羊脂白玉簪,紧紧攥在手心,感受着那冰冷的触感,“准备一下,我要立刻入宫。”
青黛看着她手中的玉簪,瞬间明白了什么,眼中闪过一丝悲愤和决然:“是,姑娘放心。”
池室内再次只剩下两人。沈疏萤坐在池边,默默守着昏睡的萧彻。
不知过了多久,萧彻的手指在她掌心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
沈疏萤立刻俯身靠近:“王爷?”
萧彻没有睁眼,嘴唇极其艰难地翕动着,吐出几个破碎嘶哑的气音:“…诏…书…”
沈疏萤的心猛地一跳。她看着他那虚弱却依旧带着执拗追问的模样,心头涌起一阵酸涩的疼痛。
她俯下身,凑到他耳边,一字一句的决绝说道:
“撕了。”
“那道要废你,将你发配皇陵的诏书…”
“我亲手撕了。”
“萧彻,”她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却无比坚定,“你的位置,谁也别想动。你的命,阎王也别想收。”
萧彻的身体几不可察地一震。他依旧闭着眼,但紧握着她的那只手,力道却猛地加重了几分。
泪水再次模糊了视线,她却倔强地仰起头,不让它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