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靠血玉参的强大药力,鸣夜在一处隐蔽的山洞中闭关了数日。虽然无法完全治愈萧程剑气造成的根本性伤害,但总算压制住了伤势的恶化,恢复了一定的行动能力。吞噬带来的反噬也被暂时抚平。
他换上了一身从邪修尸体上扒下来的、相对干净的灰色布衣,用破妄魔瞳微调了面部一些细微的骨骼和肌肉,让原本属于“血影魔尊”鸣夜那过于邪魅冷峻的轮廓变得平凡、阴鸷了一些。最后,用基础敛息术将自身气息收敛到极致,只留下一点点底层散修特有的驳杂感。
看着水洼倒影中那个完全陌生的、毫不起眼的阴鸷青年,鸣夜眼中没有任何波澜。曾经显赫的魔尊身份己是催命符,他需要一个新的身份,一个能让他融入阴影,观察这个世界的面具。
“从今天起,我叫‘夜枭’。”他低声自语。夜枭,昼伏夜出,捕食于黑暗。
他离开了藏身的深山,朝着有人烟的地方潜行。数日后,一座位于正邪势力交界、龙蛇混杂的边陲小城出现在眼前——黑石城。
城墙低矮破旧,街道狭窄肮脏,空气中弥漫着劣质酒水、汗臭和某种铁锈般的味道。来往的行人大多神色匆匆,眼神警惕,不乏带着刀剑、气息彪悍的修士,也有眼神闪烁、做着灰色生意的普通人。
鸣夜,或者说“夜枭”,如同一条融入泥潭的鱼,悄无声息地进入了黑石城。他找到一家最不起眼、鱼龙混杂的“老瘸腿”客栈,用几块下品灵石租下了一个最角落、最便宜的房间。
他的目标很明确:收集情报,了解现状。
接下来的日子,他成了“老瘸腿”客栈大堂的常客。点一壶最劣质的浊酒,一坐就是大半天,耳朵却如同最精密的仪器,捕捉着大堂里每一个角落的议论。
“听说了吗?断魂崖一战,血影魔尊鸣夜被萧程少侠一剑诛杀!尸骨无存!”
“真的假的?那魔头横行百年,就这么死了?”
“千真万确!各大门派都传遍了!萧少侠真是天纵奇才,为民除害啊!”
“啧啧,这下魔道群龙无首,怕是要乱一阵子了……”
“哼,乱?我看是有人想趁火打劫!听说‘黑煞会’和‘毒狼帮’为争鸣夜魔宫留下的一处暗舵,己经火拼了好几场了!”
“还有啊,你们知道吗?最近城里好像来了不少生面孔,似乎在打听什么……”
“嘘……小点声,别惹麻烦……”
真真假假的消息汇入鸣夜耳中。他不动声色地听着,分析着。萧程和正派联盟宣称己经彻底诛杀了他,这很好,为他争取了时间。魔道内部果然因他的“陨落”而陷入混乱和争斗。这黑石城,暗流涌动,似乎不仅仅是因为魔道内乱,还有其他势力在暗中活动。
他需要更精准、更深入的情报。光靠道听途说远远不够。
黑石城西,有一片破败的贫民区。在一间漏风的茅草屋前,摆着一张歪斜的破木桌。桌上刻着一副简陋的棋盘。一个穿着洗得发白、打着补丁儒衫的中年书生,正独自对着棋盘,左手执黑,右手执白,自己与自己对弈。
他面容清癯,带着长期营养不良的蜡黄,但眼神却异常深邃平静,仿佛眼前的残局蕴含着天地至理。偶尔有顽童跑过,对他投掷石子,他也只是微微蹙眉,拂去身上的尘土,继续专注于棋盘。周围的人都叫他“洛疯子”或“臭棋篓子”。
鸣夜(夜枭)站在不远处的阴影里,静静观察了许久。破妄魔瞳之下,这个落魄书生体内那微弱却精纯无比、带着浩然书卷气又隐含着一丝锋锐的灵力流转,以及他落子时那不经意间流露出的、仿佛能算尽苍生的缜密推演感,都无所遁形。
“洛尘……”鸣夜心中默念这个名字。原主的记忆碎片里,对此人有些模糊的印象:一个因家族被正派构陷、满门被屠而流落江湖的前朝遗老,智计卓绝,却因不通世故和那点读书人的傲骨,落魄至此。
这正是他需要的人!一个能帮他看清迷雾、布局落子的顶级谋士!
鸣夜走了过去,首接坐在了洛尘对面的破木桩上。
洛尘头也没抬,仿佛没看见他,依旧专注于自己的棋局。
鸣夜也不言语,目光扫过棋盘。这是一局极其复杂的残局,黑棋看似被白棋重重围困,岌岌可危,但破妄魔瞳赋予他的洞察力,让他瞬间捕捉到了白棋宏大布局中,一个极其细微、几乎被所有人忽略的破绽——一处因过于追求围杀而造成的、气脉不畅的孤地。
鸣夜伸出食指,没有碰棋子,而是指尖凝聚一丝微不可查的魔元,隔空点在棋盘上那个关键的空位上。
洛尘捻着白棋的手指,骤然顿在半空。他猛地抬起头,第一次正视眼前这个气息微弱、面容阴鸷的青年。那双深邃的眼眸中,闪过一丝震惊,随即是浓浓的探究和警惕。
“此局,黑棋非死局。”鸣夜的声音沙哑低沉,如同砂纸摩擦,“置之死地,方有后生。破此处,白棋看似铁桶的围困,自溃一角。”
洛尘盯着鸣夜指点的那个位置,又看了看鸣夜那双平静得可怕的眼睛,沉默了足足有十息。他缓缓放下白棋,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干涩:“阁下好眼力。此局,老朽推演三日,亦未寻得此唯一生门。不知阁下……有何指教?”他刻意加重了“唯一”二字。
鸣夜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如同实质般刺向洛尘,一字一句,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疯狂和野望:
“指教谈不上。我只是觉得,这棋盘太小,格局太低。”
“与其在这破败之地,自己与自己下这死气沉沉的棋,不如……与我一同,掀翻外面那盘更大的、更肮脏的棋局?”
“我要撕碎那些伪善者的面具,砸烂所谓‘天命’的枷锁。这世间秩序,当由我辈重定!”
“洛先生,可愿执子,与这天地,对弈一局?”
洛尘的瞳孔,在鸣夜那近乎狂妄的话语中,骤然收缩。他握着棋子的手,指节微微发白。眼前的青年,气息明明微弱不堪,但那双眼中燃烧的火焰,却仿佛要将整个世界点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