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步声由远及近,在寂静的藏书阁里像是有人故意踩着鼓点。
庄墨绾竖起耳朵,冰蓝色眼眸盯着书架间摇晃的阴影,突然灵机一动,指尖凝出一缕冰丝,悄咪咪绕在最近的烛台上。
要是来者不善,她就用这冰丝把灯全灭了,摸黑跑路。
打不起就跑路,这是一种美德。
“谁在那儿?”
她尽量让声音听起来凶巴巴的,却不小心带出了冰湖呛水后的沙哑,活像只炸毛的小奶猫。
“咳咳,是我。”一个灰头土脸的脑袋从书架后探出来。
温辞怀里还抱着那只被冰封的陶罐,此刻正小心翼翼地用门牙啃着罐口的冰碴,“我来抢救我的‘九转乾坤丹’,小师叔您继续,当我不存在!”
庄墨绾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看着温辞滑稽的模样,原本紧绷的神经瞬间松下来。
“二师侄,你这炼丹术要是能成功,那后山母猪都能上树了。”
她故意板着脸,可唇角却不受控制地往上扬。
“那小师叔可就错啦,咱家猪有翅膀,本来就能上树!”
温辞突然来了精神,费力地把陶罐往怀里搂紧些,结果脚下一滑,整个人呈大字型摔在满地的古籍上。
“上次我往筑基丹里加了百年份的断肠草,吃了的弟子到现在放屁还带荧光绿呢!这不是创新嘛!”
庄墨绾:???不对劲。
她这才惊觉,和她的这群好师侄相比,殷珩那个老冰棍简首是一个正常的不能再正常的正常人。
两人笑闹间,藏书阁深处突然传来“哗啦”一声,像是有人碰倒了书堆。
庄墨绾条件反射般抽出沉歆扇,却见温辞比她更快。
“嗖”地躲到她身后,连带着把陶罐也藏在她裙摆后面:“小师叔救命!我、我还有好多黑暗料理没发明呢!”
“都别闹了。”
清冷的女声从阴影中传来,洛徽抱着一摞比她人还高的典籍走出来,冰玉眼镜滑到鼻尖也腾不出手去扶。
“方才整理禁书区,不小心碰倒了书架。”她用下巴示意庄墨绾手中的名册,“小师叔是在找这个?我那里有更详细的版本,标注了每个弟子的灵根属性和弱点。”
庄墨绾眼睛一亮,刚要开口,就听见楼上传来“咚咚咚”的脚步声,颜昱抱着二胡冲下来,怀里还扑棱着一只五彩斑斓的灵鸟,正是之前赖在庄墨绾肩头的那只。
“大事不好!”
他的琴弦还挂在脖子上晃悠,“这鸟非要学我拉《凤求凰》,结果把弦崩断了,现在整个藏书阁的鸟儿都在开演唱会!”
话音未落,屋顶传来此起彼伏的鸟鸣,时而像是走调的唢呐,时而又变成了杀猪般的嚎叫。
庄墨绾被吵得脑仁疼,灵机一动举起沉歆扇:“或许我可以试试用扇子……”
“使不得!”
洛徽和温辞异口同声地大喊,吓得颜昱怀里的灵鸟扑棱棱飞到庄墨绾头顶。
温辞顶着一头冰碴凑过来,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小师叔,这藏书阁的鸟可都是有背景的!上次二长老的爱宠金丝雀在这里被抢了虫子,第二天整个后山的鸟都罢工,没人给药田捉虫了!”
庄墨绾僵在原地,看着灵鸟欢快地在她发间筑巢,突然觉得自己的威严碎了一地。
所以TM的,你闲着没事对着一群鸟拉《凤求凰》几个意思,一点意境都没有。
就在这时,穆晚笙风风火火地闯进来,腰间的佩剑还在晃悠:“听说小师叔在这儿?我刚从山下带回了……”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目瞪口呆地看着满地狼藉,以及庄墨绾头顶的鸟窝,“这、这是在开宗门派对?”
颜昱苦着脸把断弦的二胡递给穆晚笙:“笙师妹,借你的剑一用,我要和这只鸟决斗!”
“决斗不如斗乐。”庄墨绾突然眼睛一亮,想起了那日殷珩的《引凤曲》。
沉歆扇自动展开,扇面银光流转,在空中勾勒出巨大的音符,正是沉歆扇记录的一段《引凤曲》。
庄墨绾摸过书架上的长笛试着吹奏,起初调子还有些生疏。
结果引来几只鸟疯狂俯冲,用翅膀疯狂拍打她的脑袋,像是在抗议:“这吹的什么玩意儿!”
“小师叔,气息要稳,节奏要骚!”
温辞不知从哪儿摸出个破锣,有模有样地打起节拍。
在众人的围观和起哄声中,庄墨绾渐渐找到了感觉,音律越来越流畅。
神奇的是,原本喧闹的鸟儿们居然真的安静下来,歪着脑袋听她吹奏,时不时还跟着节奏点头。
一曲毕,整个藏书阁鸦雀无声。
洛徽推了推眼镜,眼神中满是震惊:“这音律中竟蕴含着混沌剑意,小师叔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庄墨绾:唉,没办法,谁让我就是天才呢。
庄墨绾得意地晃了晃扇子,突然瞥见穆晚笙欲言又止的模样:“晚笙,你刚才说从山下带回了什么?”
穆晚笙这才想起正事,从怀中掏出个油纸包,里面竟是几个造型诡异的糕点:“这是山下新出的‘鬼见愁酥’,据说吃了能让人原地飞升……”
她话没说完,温辞己经两眼放光地扑了上去。
“让我尝尝!”
温辞一口咬下去,下一秒脸色骤变,“这、这是什么神仙味道?外酥里嫩,甜中带辣,辣中还透着一丝诡异的酸味!”他的表情扭曲得像是吞下了一只活青蛙,可手上却不停地往嘴里塞。
庄墨绾好奇地尝了一口,瞬间被辣得眼泪汪汪,冰蓝色眼眸蒙上一层水雾:“这哪里是鬼见愁,分明是我见了都发愁!”
说着她嫌弃地后退,几人却围着油纸包抢得不亦乐乎。
庄墨绾:总感觉你们在吃米田共。
就在这时,藏书阁的上空传来悠远的声音:“年轻人就是有活力。”
原本嬉笑的几人立马站定,表情严肃。
阁顶之人看着满地狼藉、庄墨绾头顶的鸟窝,以及众人嘴上沾着的糕点渣,眉峰狠狠抽搐了一下:“你们在藏书阁……开食戟大会?”
几人干笑着互相使眼色,最后还是温辞被推了出来:“实在抱歉,守阁长老,我们不是有意的。”
阁顶之人:明白了,你们是故意的。
穆晚笙悄悄在庄墨绾耳边说:”小师叔,你不知道,藏书阁有一位守阁长老,十分神秘,从不现身,而且威望很高。”
庄墨绾:我咋听着这声音这么耳熟呢?我知道是谁,但我不说。
阁顶人无奈地叹了口气,袖袍一挥,地上的书籍自动归位,鸟儿们也乖乖飞回鸟窝。
”好了,念你们年少,吾不追究,其他人先回去吧,庄丫头留下。”
众人如蒙大赦,纷纷用自求多福的眼神看了一眼庄墨绾,拔腿就溜。
众人:小师叔可千万保重呐,我等可不能拖您的后腿。
庄墨绾额上落下几根黑线。
你们这种眼神,让我感觉我下一秒就要嘎了,干!没有一个靠谱的。
她低头看着手中的名册,上面温辞、洛徽等人的名字旁,不知何时被画上了各种搞怪的小图案——这大概就是属于她的,独一无二的宗门印记吧。
她抬头望向阁顶,神色郑重起来:“老祖,是您吗?”
”嗯,老夫原本想过来看看你在宗门过得怎么样,既然如此,老夫也就放心了。”
那声音顿了顿,又继续说:“对殷珩的印象怎么样?”
庄墨绾:能说实话吗?不能吧。
于是她硬着头皮说道:”剑尊风光霁月,如山巅清雪,气质高洁,自然是极好的。”
天元老祖忍不住笑出了声:”哈,那他这些年真的收敛了很多很多。“
庄墨绾突然想起了殷珩曾让她去问关于他讲不讲武德的这件事情。
“那,老祖,师父之前是怎么样的?他……讲不讲武德?”
天元老祖又笑了笑:”这样给你说吧,曾经他与魔尊千翎交手,把魔尊按土里锤,等人没气之后,他又耐心的守在那里,等着魔族的还魂术,然后又捶了一遍。“
庄墨绾:……听起来好像确实是她那不着调的师傅会干出来的事情。
只是画面太美,不敢想象。
她有些好奇的问道:”那最后魔尊死了吗?”
“没有,第二次千翎把魂魄转到了其他身体上,所以殷珩没能捶死他,觉得没面子,以后再出手的时候,就是在末了再丢一个灭魂术,一把火再把尸身烧了。”
庄墨绾……
“呵呵,真是很良好的善后美德呢,不愧是剑尊。”
老祖爽朗地笑了笑:“所以说他收敛了很多啊。”
……
夜色渐深,庄墨绾离开藏书阁,回珩衍峰时,肩头还蹲着那只赖着不走的灵鸟。
她望着漫天星辰,突然觉得,在这个充满未知的修真世界里,有这些吵吵闹闹的伙伴,好像也不赖。
这个形容词还不够精辟,应该用神经质。
夜幕上,七星熠熠生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