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树的呼吸声越来越像漏气的风箱。
沈砚把最后一片消炎药碾碎混进水囊,药粉在浑浊的水里打着旋。少年托起妹妹的头,气管切口呼出的气带着灰绿色泡沫——这是肺部感染的征兆。
“喝下去。”沈砚捏开小树的下颌。
女孩涣散的瞳孔突然瞪大,枯瘦的手抓住他衣领:“医...医生...”
她喉咙里发出咯咯的怪响,紫斑正顺着脖颈爬上脸颊。
“阿妹别怕!”少年慌忙去掰她的手,却被小树一口咬住手腕!尖牙刺破皮肉,暗红的血渗出来。
厄里斯像道影子卷到火堆边。他沾着泥的靴子踩住小树胸口,力道大得女孩咳出带泡的血沫。
“变异了。”匕首寒光出鞘。
“是癫痫!”沈砚抓住厄里斯手腕。皮肤相触的瞬间,小腿伤口的幻痛毒蛇般窜上神经。他忍着眩晕掰开小树的牙关:“污染引发脑部异常放电...不是变异!”
厄里斯的机械眼锁定小树抽搐的西肢,红光扫描仪般上下移动:“她能撑多久?”
“两天。”沈砚擦掉小树嘴角的血沫,“如果有抗生素。”
匕首铛啷入鞘。厄里斯甩开他的手,从背包扯出张发黄的电子地图:“十公里外有战前医院。”
地图上“圣玛利亚”的标识被血圈住。沈砚注意到圈画得极重,墨水都洇透了纸背。
“你去过?”
厄里斯没回答。他的银发垂下来遮住机械眼,手指无意识着后腰的匕首柄——那是沈砚清创用过的刀。
***
医院残骸半埋在酸蚀的泥浆里。
沈砚踏进挂号大厅时,踩碎了一具白骨的肋骨。灰尘在破窗透进的光柱里飞舞,导诊台屏幕上还凝固着“今日无号”的红字。
“分头找药。”厄里斯的伤腿在瓷砖上拖出刺耳刮擦声。
777突然在沈砚脑中弹出立体地图:【感染科药房→左侧通道300米】
“这边。”沈砚快步走向西翼走廊。
拐角处传来玻璃爆裂声!他冲过去时,正看见厄里斯把手从破碎的药剂柜里抽出。玻璃碴深深扎进他小臂,血顺着手腕滴在满地药盒上。
同步痛感针扎般刺进沈砚手臂。他抓起碘酒瓶冲过去:“别动!”
消毒水浇上伤口的滋滋声里,厄里斯突然问:“为什么当医生?”
镊子夹出玻璃片的动作一顿。沈砚想起无影灯下自己逐渐模糊的视野,想起监护仪的长鸣。
“想救人。”他剪开纱布。
“救成了吗?”
绷带缠紧的力道大了些,厄里斯肌肉绷紧。沈砚看见他后颈渗出冷汗,但同部痛感却像被什么屏障削弱了。
“最后一个没救成。”沈砚打结的手很稳,“死在自己手术台上。”
厄里斯发出声模糊的轻笑。他踢开脚边空药盒,露出后面嵌进墙体的保险柜。柜门密码盘覆满苔藓,但指纹识别区光洁如新。
“你的战场,”厄里斯抓住他手腕按向识别区,“试试。”
“不可能——”
绿灯骤亮。
柜门弹开的瞬间,冷雾漫出来。三支蓝色药剂躺在金属支架上,管壁凝结着冰霜。标签印着沈砚在系统资料里见过的符号:基因净化血清。
唯一的救赎。
***
据点篝火噼啪炸响。
沈砚把血清举到火光下。液体在玻璃管里流转着星云般的幽蓝,少年眼睛瞪得滚圆:“这就是...能治百病的仙药?”
“能净化基因污染。”沈砚看向呼吸微弱的小树,“一针就能让她痊愈。”
洞穴里响起抽气声。人们盯着那管蓝色液体,像饿狼盯着血肉。老者喉结滚动:“医生...这药够多少人用?”
“三支。”沈砚的声音干涩,“但每支剂量只够一个成年人。”
死寂笼罩洞穴。
三支。这里却有二十七个人。
“先救孩子!”妇女突然跪下磕头,“求您救救小树!”
“放屁!”刀疤脸男人踹翻水桶,“老子被辐射咳了半年血,该我先用!”
推搡和哭喊炸开。有人扑向沈砚手中的药剂,被厄里斯一脚踹飞。男人撞在岩壁上吐血,沈砚的肋骨同步传来碎裂般的剧痛!
“都闭嘴!”厄里斯的机械眼扫过人群,“血清是我的。”
洞穴瞬间死寂。
少年突然抓起锈刀抵住自己脖子:“把阿妹那份给我!不然我死在这!”
刀尖在脖颈划出血痕。沈砚感到喉间一凉——是同步痛感。他看向厄里斯,银发男人正把玩着匕首,无动于衷。
“放下刀。”沈砚走近少年,“我保证小树有药。”
“你保证?”少年泪流满面,“你连自己都救不了!”
沈砚怔在原地。手术台上窒息的黑暗又漫上来。
***
后半夜沈砚在通风口守夜。
厄里斯的背影浸在月光里,他正用布擦拭那三支血清管。幽蓝的光映亮他指关节的旧疤,像某种神秘的仪式。
“你不需要血清。”沈砚突然开口。
机械眼红光微转。
“你的污染指数远低于变异阈值。”沈砚摊开掌心,露出从医院顺走的便携检测仪,“为什么抢药?”
厄里斯擦药管的动作停了。他沾着泥的靴尖碾碎地上一只甲虫,汁液迸溅:“想救谁就救谁,需要理由?”
“需要。”沈砚指向洞穴里昏睡的小树,“那孩子等不到天亮。”
厄里斯嗤笑。他抽出一支血清管,幽蓝液体在月光下像流动的星河。突然扬手——
药剂管划过弧线飞向洞穴深处!
少年惊叫着扑住,玻璃管在他怀里滚了几圈,完好无损。
“一支。”厄里斯的声音冻住夜风,“给她。”
少年连滚爬爬冲向妹妹。沈砚看着他把药剂推进小树气管切口,蓝色流光渗入青紫的皮肤。女孩抽搐的西肢慢慢放松,呼吸竟平稳下来。
“为什么?”沈砚看向厄里斯。
男人抛起第二支血清管。玻璃管在空中翻转,幽光在他银发上跳跃:“猜对了就给你。”
沈砚的视线黏着翻转的蓝光。他想起厄里斯后腰匕首的医疗符号,想起他解锁医院保险柜的指纹,想起他看见白骨时无意识蜷起的手指。
“你是战前医生。”
血清管被厄里斯稳稳接住。他擦着管壁的指腹有长期握手术器械的薄茧。
“曾经是。”
第三支血清管突然塞进沈砚手里。玻璃壁贴着掌心,冰凉刺骨。
“这支归你。”厄里斯转身走向黑暗,“救你想救的人。”
沈砚低头看着血清管。救少年?救咳血的男人?还是...
检测仪突然发出蜂鸣。
沈砚下意识对准厄里斯的背影按下扫描键——
【滴!基因污染值:100%】
红光疯狂闪烁的屏幕上,代表死亡阈值的红线定格在90%。
100%的污染值下,人类不可能维持理智。
沈砚猛地抬头。
月光照亮厄里斯回望的侧脸。
他完好的那只右眼瞳孔深处,正浮起一抹非人的碎金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