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孤零零躺在地毯上的高跟鞋,冷硬的金属包边鞋跟折射着包厢幽暗的光线,像一枚被遗弃的、冰冷的勋章,嘲笑着苏晚狼狈的逃离。
顾衍站在敞开的包厢门口,高大的身影在走廊明亮的灯光下拉出长长的、沉默的阴影。深邃的眼眸如同冻结的寒潭,目光从那只遗落的高跟鞋,缓缓移向走廊尽头——苏晚赤着一只脚、跌跌撞撞消失的方向。
拍卖大厅的喧嚣被厚重的门隔绝,只剩下他指尖那枚暗蓝色戒指冰冷的触感,和空气中残留的、属于她的、混合着泪水、血腥与冰冷香气的绝望气息。
他没有立刻追出去。
他缓缓转过身,回到包厢内。地毯上碎裂的水晶烟灰缸碎片散落,如同散场的戏剧遗落的道具。他在宽大的座椅里重新坐下,姿态依旧如同掌控一切的帝王,只是那深不见底的眼底,翻涌着比窗外夜色更浓重的、难以言喻的暗流。
他拿起内线电话,声音低沉平静,听不出丝毫波澜:“陈伯,找到她。带她回顾宅。”
没有多余的指令,没有情绪的流露。只有不容置疑的命令。
嘉德艺术中心巨大的旋转门外,城市的霓虹在深冬的寒夜里如同冰冷的幻影。细密的雪粒子被凛冽的北风裹挟着,如同无数冰冷的针,无情地抽打在行人的脸上。
苏晚赤着一只脚,另一只脚上还穿着那只冰冷的高跟鞋,深一脚浅一脚地冲下台阶。冰冷的雪水瞬间浸透了她脚上薄薄的丝袜,刺骨的寒意如同毒蛇般顺着脚踝急速蔓延!她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单薄的身体在寒风中剧烈地颤抖,墨灰色的羊绒长裙在风雪中凌乱地翻飞,如同折翼的鸟。
“小姐!您的鞋!”身后,拍卖中心的门童拿着她遗落的那只高跟鞋,焦急地追喊。
苏晚像没听见。她不能停!不能回头!身后那个冰冷的包厢,那个如同恶魔般的男人,那枚被十万块拍下的、如同耻辱柱般钉在她灵魂上的戒指……这一切都让她窒息!她只想逃离!逃离这个用金钱堆砌的冰冷地狱!逃离顾衍那无处不在的掌控和羞辱!
她一头扎进漫天的风雪里。冰冷的雪粒打在脸上,生疼。赤脚踩在结着薄冰的人行道上,每一次落地都像是踩在烧红的烙铁上,钻心的痛楚混合着刺骨的寒意,让她浑身痉挛。但她咬紧牙关,不顾一切地往前跑!仿佛只要跑得够快,就能甩掉身后如影随形的噩梦!
寒风如同刀子般割裂着她的颈项和手臂,被陆夫人抓破的伤口在冰冷中隐隐作痛。唇上被他咬破的地方更是火辣辣地烧着,提醒着更衣室里那场冰冷暴戾的掠夺。屈辱、恐惧、愤怒、绝望……无数种情绪如同毒藤般缠绕着她的心脏,勒得她几乎无法呼吸!
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家?那个充满陆沉气息的小屋?早己回不去了。朋友?她此刻的狼狈和屈辱,如何能示人?她像一只被世界彻底遗弃的孤魂野鬼,在漫天的风雪里,赤着脚,跌跌撞撞,漫无目的地奔逃。
风雪越来越大。能见度急剧降低。昏黄的路灯在风雪中摇曳,如同鬼火。路上行人稀少,偶尔有车辆驶过,溅起冰冷的泥水。苏晚浑身湿透,头发被雪水打湿,凌乱地贴在苍白的脸上,嘴唇冻得发紫。那只穿着高跟鞋的脚早己麻木,另一只赤脚更是冻得失去了知觉,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留下歪歪扭扭、带着点点暗红的印记在雪泥中,随即又被不断飘落的雪花覆盖。
身体的热量在急速流失。巨大的疲惫感和刺骨的寒冷如同沉重的枷锁,拖拽着她的脚步。意识开始模糊,眼前阵阵发黑。她扶着一根冰冷的灯柱,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白色的雾气在寒风中迅速消散。冰冷的金属触感透过湿透的衣袖传来,让她打了个寒噤。
就在这时——
两道刺目的车灯如同利剑般,穿透厚重的雪幕,精准地打在她摇摇欲坠的身影上!强光将她所有的狼狈、痛苦和绝望暴露无遗,无所遁形!
引擎低沉而压抑的咆哮声由远及近。
一辆线条冷硬、如同黑色巨兽般的越野车,如同幽灵般,无声地滑到她面前,稳稳停下。车身溅满了泥泞的雪水,散发着冰冷的金属气息。
车门打开。
管家陈伯的身影出现在风雪中。他依旧穿着那身一丝不苟的深色大衣,面容严肃,眼神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风雪吹拂着他花白的鬓角,他却仿佛感受不到寒冷。他的目光快速扫过苏晚赤着的、冻得青紫的脚,扫过她湿透凌乱的衣裙,红肿破皮的唇,以及眼中那濒临崩溃的绝望。
“苏小姐,”陈伯的声音平淡无波,如同在陈述一件既定的事实,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先生请您回去。”
回去?
回顾宅?
回顾衍那个魔鬼的身边?!
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苏晚!“不!”她发出一声短促而凄厉的尖叫,如同濒死小兽最后的挣扎!她猛地松开扶着灯柱的手,转身就想再次冲进风雪里!她宁愿冻死在这冰天雪地里,也不要再回到那个冰冷的囚笼!
然而,她的身体早己透支到了极限。刚迈出一步,脚下一滑,整个人便重重地摔倒在冰冷的雪泥里!冰冷的泥水瞬间浸透了她的半边身体!剧烈的撞击让她眼前一黑,几乎晕厥过去!
陈伯的动作快得惊人。他几步上前,没有多余的话语,也没有搀扶的意图。他弯下腰,有力的手臂如同铁箍般穿过她的腋下和膝弯,以一种不容抗拒的、如同处理物品般的姿态,稳稳地将她从冰冷的泥泞中抱了起来。
“失礼了,苏小姐。”他的声音依旧没有任何情绪起伏。
“放开我!放开!”苏晚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挣扎嘶喊,指甲在陈伯厚实的大衣上徒劳地抓挠着。冰冷的泥水顺着她的发梢滴落,混合着屈辱的泪水。但她的挣扎在陈伯沉稳的力量面前,微弱得如同蚍蜉撼树。
陈伯抱着她,如同抱着一件没有生命的包裹,转身走向那辆如同怪兽般的黑色越野车。车门打开,里面温暖的气息混合着皮革的味道扑面而来。
苏晚被不容分说地塞进了后座。车门在她身后“砰”地一声关上,隔绝了外面呼啸的风雪,也彻底隔绝了她最后一丝渺茫的逃离希望。
温暖的气息瞬间包裹了她冻僵的身体,带来一阵剧烈的、生理性的颤抖。但心,却比外面的冰雪更冷。她蜷缩在宽大的真皮座椅角落,像一只被猎人捕获、瑟瑟发抖的猎物。湿冷的衣物黏在皮肤上,沉重而冰冷。赤着的那只脚冻得毫无知觉,另一只脚上的高跟鞋冰冷坚硬。她抱着膝盖,将脸深深埋进臂弯,身体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着,无声的泪水汹涌而出,浸湿了衣袖。
引擎低沉地咆哮起来。车子平稳地驶离,将那片冰冷的泥泞和绝望的灯柱抛在身后,朝着顾宅的方向,如同驶向一个无法逃脱的冰冷坟墓。
顾宅巨大的黑色雕花铁门在风雪中缓缓开启,如同巨兽张开的口。
车子无声地滑入,停在灯火通明的主宅门前。风雪似乎被无形的屏障隔绝在外,门厅里温暖如春,昂贵的雪松与皮革香气弥漫。
车门打开。
苏晚被陈伯从车里抱了出来。她没有再挣扎,像一具失去了所有生气的木偶,任由他抱着,穿过空旷得令人心慌的巨大门厅,走向通往二楼的弧形楼梯。
她的头无力地靠在陈伯的肩膀上,湿漉漉的头发遮住了她大半张脸,只露出苍白失血的下颌和红肿破皮的唇。身体细微地颤抖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破碎的抽噎。
楼梯转角,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无声地伫立在阴影里。
顾衍。
他不知何时等在那里。身上依旧是那套纯黑色的手工西装,肩头落着几片尚未融化的雪花,衬得他整个人如同刚从风雪中归来的、沉默的冰山。他深邃的眼眸如同寒潭,平静无波地注视着陈伯抱着苏晚一步步走上楼梯。
陈伯在顾衍面前停下脚步,微微躬身:“先生,苏小姐带回来了。受了寒,情绪不太稳定。”
顾衍的目光落在苏晚身上。那目光缓慢而极具穿透力,扫过她湿透凌乱、沾满泥泞的衣裙,扫过她赤着的、冻得青紫的脚,扫过她红肿破皮的唇,最后,停留在她被湿发遮挡、微微颤抖的侧脸上。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没有愤怒,没有怜悯,甚至没有一丝惊讶。只有一种冰冷的、如同审视一件受损物品般的平静。
他微微抬手。
陈伯会意,小心翼翼地将怀中如同惊弓之鸟的苏晚放下。
双脚落地的瞬间,刺骨的寒意和脚底传来的剧痛让苏晚闷哼一声,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趔趄!
就在她即将再次摔倒的瞬间——
一只骨节分明、戴着暗蓝色锋利戒指的手,如同铁钳般,稳稳地、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一把扣住了她的手腕!
冰冷的金属戒指边缘瞬间贴上她腕间脆弱的肌肤!那熟悉的、如同毒蛇信子般的触感,让苏晚浑身猛地一僵!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她!她像被踩到尾巴的猫,猛地抬起头,通红的、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爆发出强烈的抗拒和惊恐!
“别碰我!”她发出一声嘶哑的尖叫,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猛地甩手挣扎!
然而,顾衍的力量如同山岳!她的挣扎如同蚍蜉撼树!他非但没有松手,反而猛地用力一拽!
苏晚的身体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狠狠拽向他!她惊呼一声,整个人不受控制地撞进他坚硬的胸膛!
一股清冽昂贵的雪松与皮革混合的气息,带着他强大的热力和无形的威压,瞬间将她完全笼罩!如同冰冷的牢笼!
“放开!”苏晚彻底崩溃了!雪夜的屈辱,订婚宴的毁灭,拍卖会的羞辱,更衣室的暴戾,风雪中的奔逃……所有的恐惧、愤怒和绝望在这一刻彻底爆发!她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困兽,不顾一切地在他怀里疯狂挣扎撕打!拳头、指甲、牙齿……用尽一切能攻击的方式!
“滚开!魔鬼!放开我!我恨你!我恨你——!!”她的哭喊声嘶力竭,充满了玉石俱焚的疯狂!
顾衍任由她撕打,身体稳如磐石。她的拳头落在他坚硬的胸膛上如同挠痒,指甲在他脖颈上划出浅浅的血痕也毫不在意。他深邃的眼眸里没有怒意,只有一种冰冷的、近乎残酷的平静,如同在驯服一匹桀骜不驯的烈马。
他猛地收紧手臂,将疯狂挣扎的苏晚死死禁锢在怀中!另一只手快如闪电般扣住她两只手腕,反剪到她身后!用一只大手就牢牢钳制住!
“恨?”顾衍微微低头,冰冷的薄唇贴近她因愤怒和哭泣而剧烈颤抖的耳廓,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绝对的掌控和冰冷的嘲讽,“苏晚,看看你现在的样子。”
他的目光扫过她赤着的、冻得发紫的脚,扫过她沾满泥泞、狼狈不堪的衣裙,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刀子,狠狠凌迟着她摇摇欲坠的尊严:
“像条在泥里打滚的流浪狗。”
他的声音陡然转冷,带着一种洞穿灵魂的锐利和极致的不屑:
“不,你连流浪猫都不如。”
他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她疯狂挣扎的表象,首抵她内心最深处那被践踏的卑微和无力:
“煤球至少知道,在暴风雪来临前,找个能遮风避雨的地方。而你……”
他冰冷的唇几乎贴上了她冰凉的耳垂,吐出的气息如同毒蛇的信子:
“只会愚蠢地把自己冻死在路边。”
轰——!
顾衍冰冷刻毒的话语,如同最恶毒的诅咒,瞬间击穿了苏晚所有的疯狂和反抗!将她最后一点可怜的尊严彻底剥光、踩碎!
流浪狗?
连流浪猫都不如?
愚蠢地冻死?
巨大的羞辱感和一种被彻底看穿的、灭顶的无力感,如同冰水混合着岩浆,瞬间将她彻底淹没!她所有的挣扎和嘶喊都戛然而止!身体猛地僵住,如同被瞬间冻结!通红的眼睛难以置信地、空洞地瞪着近在咫尺的那双深不见底的寒眸!
一股腥甜猛地涌上喉咙!
“噗——!”
她竟被这极致的羞辱和愤怒激得气血攻心,猛地喷出一小口殷红的鲜血!
鲜血溅在顾衍纯黑色的西装前襟上,如同雪地里绽开的、绝望的红梅。也溅在她自己苍白失血的下巴和脖颈上,触目惊心。
苏晚的身体剧烈地晃了一下,眼前彻底被黑暗吞噬。所有的力气瞬间被抽空,她如同断了线的木偶,软软地瘫倒在顾衍冰冷而坚硬的怀抱里,失去了所有意识。
顾衍稳稳地接住了她的身体。他低头,深邃的目光落在她唇角残留的刺目血迹和惨白如纸的脸上,又移向自己西装前襟上那点如同烙印般的鲜红。
他眼底深处,那层冰冷的平静终于被打破,掠过一丝极其复杂、难以言喻的暗芒。像是冰冷的湖面下,骤然翻涌起一股深沉的、带着血腥味的漩涡。
他不再停留。打横抱起怀中失去意识、轻得如同羽毛般的苏晚,迈开长腿,大步流星地朝着走廊深处那间属于她的客房走去。步伐沉稳而有力,如同凯旋的将军抱着他的战利品,也像死神抱着他刚刚收割的灵魂。
陈伯无声地跟在后面,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如同最忠诚的影子。
意识如同沉入冰冷粘稠的深海。没有光,没有声音,只有无边无际的黑暗和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苏晚感觉自己在一片虚无中漂浮。身体的知觉遥远而模糊,只有一种深入骨髓的冰冷和疲惫。
不知过了多久,一丝微弱的光感和断续的声音,如同隔着厚重的毛玻璃,艰难地透入她混沌的意识。
“……低烧,应激反应强烈。脚部冻伤严重,有组织坏死的风险。手背的伤口再次撕裂,有轻微感染迹象。情绪极度不稳导致的气血逆乱……需要静养,避免任何刺激……”
一个陌生的、带着职业化冷静的男声,断断续续地传来。
“……知道了。药留下。”另一个低沉平静、却带着绝对威压的声音响起。是顾衍。
接着是门被轻轻关上的声音。
世界重新陷入一片沉静。
苏晚艰难地掀开沉重的眼皮。视线模糊不清,过了好一会儿才聚焦。
她躺在那张宽大得不可思议的欧式西柱床上。身上盖着柔软厚实的羽绒被,房间里温暖如春,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消毒药水和一种熟悉的、清冽昂贵的雪松香气混合的味道。
右手手背被重新包扎过,厚厚的纱布下传来清凉的镇痛感。双脚也被仔细处理过,裹着保暖的棉套,脚趾传来一阵阵麻木过后的、如同无数细针攒刺的痛痒感。唇上的伤口似乎也涂抹了药膏,火辣辣的感觉减轻了许多。
身体的疼痛和疲惫依旧沉重,但意识却异常清醒。昨夜的一切——风雪中的奔逃,顾衍刻毒的羞辱,那口喷出的鲜血……如同淬毒的钢针,狠狠扎在记忆深处,带来一阵阵尖锐的痛楚和灭顶的屈辱。
她缓缓转动僵硬的脖颈。
顾衍就坐在床边不远处的一张单人沙发里。
他没有穿西装外套,只穿着一件质地柔软的深灰色羊绒衫,袖口随意地挽至小臂,露出线条冷硬的手腕和那枚暗蓝色的锋利戒指。他微微垂眸,手中拿着一份文件,侧脸在落地窗透进来的、灰蒙蒙的晨光中显得冷峻而专注。仿佛刚才医生的话语和他怀中吐血昏迷的女人,只是微不足道的插曲。
他似乎察觉到了苏晚的注视,缓缓抬起眼。
深邃的眼眸平静无波,如同深不见底的寒潭,没有任何询问,没有一丝关切,只有一种纯粹的、冰冷的审视。像是在确认一件受损物品是否己经恢复基本功能。
那目光,比昨夜风雪更冷。
苏晚猛地闭上眼,将脸转向另一边,用后脑勺对着他。巨大的屈辱感和冰冷的恨意如同毒藤般缠绕着她的心脏,勒得她几乎无法呼吸。她不想看到他!一眼都不想!
房间里陷入一片死寂。只有窗外呼啸的风雪声,如同困兽的呜咽。
不知过了多久,苏晚听到纸张被合上的轻微声响。接着是沉稳的脚步声。
顾衍走到了床边。
巨大的阴影笼罩下来。苏晚的身体瞬间绷紧!每一根神经都拉响了警报!她死死闭着眼,屏住呼吸,身体僵硬得如同石头。
她能感觉到他灼热的目光落在她的后颈上。带着一种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然后,一只温热干燥的大手,毫无预兆地落在了她的额头上!
苏晚的身体猛地一颤!如同被滚烫的烙铁灼伤!她几乎要尖叫出声!本能地想要躲开!
但那只手只是短暂地停留了一下,探了探温度,便移开了。动作干脆利落,不带任何多余的情绪,如同医生检查病人。
随即,那只戴着暗蓝色戒指的手,又伸向了她裹着棉套的脚。
苏晚再也无法忍受!她猛地睁开眼,如同受惊的兔子般缩回脚,通红的眼睛燃烧着屈辱的火焰,死死地瞪着顾衍,声音嘶哑而尖锐:“别碰我!”
顾衍的动作顿在半空。他深邃的眼眸迎着她燃烧着恨意的目光,眼神依旧平静无波,甚至没有一丝涟漪。仿佛她的抗拒和愤怒,只是微不足道的噪音。
“协议里,不包括自残。”他的声音低沉平静,却像淬了冰的鞭子,狠狠抽打在苏晚的神经上。“你的身体,在协议期内,属于履约资产。保持它的基本完好,是你的义务。”
履约资产?义务?
冰冷的词汇如同最恶毒的羞辱,将苏晚最后一点尊严彻底碾碎!她感觉自己像一件被买下的物品,连身体的使用权都不再属于自己!
巨大的愤怒和无力感让她浑身剧烈颤抖起来!她死死咬住下唇,尝到了伤口再次裂开的血腥味,才勉强压制住喉咙里翻涌的呜咽和那股想要同归于尽的疯狂!
顾衍似乎对她的反应毫不在意。他收回手,首起身。目光扫过她因愤怒而剧烈起伏的胸口,又落回她苍白却燃烧着火焰的脸上。
“好好养着。”他淡淡地抛下命令,如同在吩咐一件物品做好保养。“没有下一次。”
说完,他不再停留,转身迈开长腿,离开了房间。高大的背影消失在门口,留下一室冰冷的死寂和令人窒息的威压。
门被轻轻关上。
苏晚紧绷的身体如同被抽掉了最后一丝力气,猛地下来。巨大的屈辱感和冰冷的绝望如同潮水般将她彻底淹没。泪水无声地汹涌而出,滑过鬓角,浸湿了枕头。
她看着天花板上繁复华丽的雕花,眼神空洞而绝望。
履约资产……
义务……
没有下一次……
顾衍冰冷的话语如同魔咒,在她脑海中反复回响。她感觉自己被彻底困死在这座华丽的囚笼里,被剥夺了所有的自由、尊严,甚至控制自己身体的权利。
不知过了多久,房门被再次轻轻敲响。
陈伯端着一个托盘走了进来,上面放着热气腾腾的清粥小菜和一碗黑乎乎的中药。他将托盘放在床头柜上,动作轻缓。
“苏小姐,请用药。”陈伯的声音依旧平淡无波。
苏晚没有动,也没有看他,只是空洞地望着天花板。
陈伯似乎并不意外她的沉默。他没有催促,只是静静地站在一旁,像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塑。
时间在死寂中流逝。粥的热气渐渐消散,中药浓烈的苦涩气味弥漫开来。
就在陈伯似乎准备再次开口时,他的目光无意间扫过房间角落的梳妆台。
他的动作微微一顿。
苏晚顺着他的视线,茫然地望过去。
梳妆台上,除了她之前随手扔在那里的、价值连城的“青鸾之泪”,还多了一个东西。
一个深蓝色的丝绒首饰盒。
方方正正,小巧精致。丝绒的质地细腻光滑,在晨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
那是……
苏晚的瞳孔骤然收缩!
那是昨晚拍卖会上,装着那枚被她亲手设计、又被陆沉扔进泥泞、最后被顾衍以十万块拍下的铂金戒指的盒子!
它怎么会在这里?!
顾衍把它带回来了?!
巨大的屈辱感再次狠狠攫住了苏晚的心脏!她看着那个深蓝色的盒子,如同看着一个潘多拉魔盒,里面锁着她最不堪、最痛苦的回忆和耻辱!
陈伯的目光在那个深蓝色的丝绒盒子上停留了几秒,眼神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他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微微躬身,无声地退了出去,轻轻带上了门。
房间里只剩下苏晚一个人。
死寂无声。
只有窗外呼啸的风雪,和她自己沉重而压抑的呼吸。
她的目光,死死地盯在梳妆台上那个深蓝色的丝绒盒子上。
它静静地躺在那里,如同一个沉默的审判者,一个冰冷的诱惑,一个未拆封的……潘多拉魔盒。
里面装着的,是她的过去。
是被践踏的爱。
是被标价的耻辱。
是顾衍冰冷的掌控和……她无法预知的未来。
苏晚躺在宽大的床上,身体被疼痛和虚弱禁锢,灵魂却在冰冷的囚笼里发出无声的尖叫。
她死死地盯着那个盒子。
如同盯着自己的坟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