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根下偷听的石又群，暗暗给自家媳妇竖了个大拇指——读过书的媳妇，说话就是不一样！
张铁山听得连连点头，深有感触：“老陆，张嫂子这话，说到点子上了！这可不光是她的心声，是整个家属院的心声，更是我张铁山的心声！” 他嗓门洪亮，引得更多人围拢过来。
院门口的人越聚越多，几乎都是拽着自家孩子的军嫂和面露无奈的军人。一道道目光聚焦在陆沉洲身上，带着无声的压力。
陆沉洲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什么叫孤立无援。他更没想到，沈玉娇短短时日的教育工作，竟己如此深入人心。
有人忍不住附和，声音带着疲惫和期盼：
“陆团长，你没孩子，是真不懂遇见一位好老师有多金贵！这不止关系到孩子们学得好不好、开不开心，更关系到咱小家的和谐啊！”
“可不是嘛！我大字不识几个，我家那口子回来，跟孩子俩就跟斗牛似的，家里就没个消停时候！”
“我家也一样！以前是父慈子孝，现在是鸡飞狗跳！连带着我都跟着挨埋怨！可这逼着玉娇妹子‘发扬风格’的事儿，又不是我干的呀！”
陆沉洲背对着自家紧闭的大门，身后始终静悄悄的，仿佛里面空无一人。这死寂，与院门口的喧嚷形成了刺耳的对比。
他沉默片刻，在一片殷切的目光中，终于沉声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这件事情，我会向学校说明。以后，孩子们的作业，尽量在学校完成，不带回家。”
目送最后一个人影消失在院门口，陆沉洲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满院的嘈杂和压力都压下去，这才转身推开了自家紧闭的大门。
屋内光线有些暗，他一眼就看到沈玉娇背对着他，蹲在墙角的矮柜前。她纤细的身影几乎融在阴影里，只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她在数钱。厚厚的一沓纸币在她白皙的手指间快速翻动，发出轻微的、令人心焦的沙沙声。
沈玉娇听见门轴转动的吱呀声，连眼皮都没抬一下，更别提回头。她的目光专注地落在手里的纸币上，仿佛那不是钱，而是她此刻唯一的锚点。如果不是今天整理东西翻出这个藏钱的旧布包，她几乎要忘记这笔“巨款”的存在了。
“娇娇，” 陆沉洲的声音带着近乎小心翼翼的试探，打破了屋内凝滞的空气，“我们谈谈？” 整整十天了，她吝啬得连一个眼神都不曾给过他，更遑论只言片语。
谈什么？沈玉娇心中冷笑。跟这个心思深沉、步步为营的男人谈？只怕三言两语就被他绕进更深的陷阱里。她猛地站起身，动作带着一股决绝的利落，几步走到他面前，将那叠厚厚的钱毫不犹豫地递过去，钱币的边缘几乎戳到他胸口：“拿着。这是你三年来汇去青溪的钱，三千六。”
陆沉洲的目光掠过那叠钱，却没有伸手去接。他的视线牢牢锁在她脸上，那双深邃的眼眸里翻涌着复杂的情绪。他忽然出手，不是接钱，而是一把抓住了她递钱的手腕，力道之大，让她指间的钞票都微微变形。
“娇娇，” 他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强硬，“我们是军婚，我不同意，你就离不了。” 这是他最后的，也是最坚硬的盾牌。
沈玉娇只觉得手腕被他攥得生疼，一股屈辱和怒火首冲头顶。她用力一挣，几乎是甩开了他的钳制，同时后退一步，拉开了令人窒息的距离。她的眼神冰冷而锐利，像淬了寒冰的刀锋：“那就三堂会审！”
“你说什么？” 陆沉洲瞳孔骤然一缩，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
“陆团长，” 沈玉娇迎着他震惊的目光，嘴角勾起一抹近乎残忍的洞察笑容，“我知道你不能离婚，是任务。因为我的身份有疑点，对吗？” 她一字一顿，清晰无比地戳破了他精心构筑的堡垒，“我愿意接受会审。我的身份，我这个人，经得起组织上任何审查！就算组织最终不信任，无法证明清白……一死便是！”
她的话语掷地有声，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置之死地而后生！这个困局，她要用最激烈的方式撞开。大不了……重回火车上那一刻，带着先机，避开眼前这个男人！当把生死都抛在脑后时，那些无形的枷锁仿佛瞬间崩断，眼前的世界竟有种雾散风清般的透彻。
“谁告诉你这些？” 陆沉洲脑中轰的一声巨响，仿佛一枚炸弹在颅内爆开，震得他耳膜嗡嗡作响，高度机密，整个驻地知情者屈指可数，省军区层面也仅有几人。内鬼？巨大的震惊和强烈的危机感瞬间攫住了他，他几乎是本能地冲上前，双手如铁钳般猛地握住她单薄的肩膀，力道大得几乎要将她捏碎，声音因急切和惊怒而微微变调：“是谁？”
“还需要人告诉我吗？” 沈玉娇被他捏得生疼，秀气的眉头紧紧蹙起，但眼神却毫不退缩，反而带着一种看穿一切的嘲弄，“从我来驻地第一天起，你就处处针对；然后突然暧昧……陆团长，我是年纪小，可我不是傻子！”
她深吸一口气，语速加快，逻辑清晰地抛出证据链：
“原本我只是怀疑，不敢确定。可代课老师的名额，就是最有力的证据！政委无意中透露，你要服从组织上的决定……呵，一个代课名额，从团长的高中生媳妇手里，落到参谋长初中文凭的媳妇头上？是因为你这个团长不如参谋长有权势？还是高中生比不过初中生有资格？这组织决定，除了针对我这个身份可疑，还能是为了什么？”
“不！不对！” 陆沉洲猛地打断她，眼神锐利如鹰隼，带着审视和前所未有的寒意，紧紧攫住她的脸，试图从她细微的表情中找到破绽，“单凭这几点，你绝不可能联想到任务和身份存疑这个层面！沈玉娇——”
他的声音陡然降至冰点，带着一种军法如山般的森严压迫感，一字一句，清晰地砸在寂静的空气里：
“你可知道，单凭你刚才说的这番话，我就可以立刻将你移交给保卫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