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雾气还没散尽，曹金学就听见院子里传来"咯吱咯吱"的刨地声。推开窗户一看，大姐曹金梅正蹲在羊圈旁，给小山羊梳毛。那只野山羊崽子现在油光水滑，见了大姐就"咩咩"首叫唤，哪还有半点野性？
"老西，醒啦？"曹金梅抬头笑道，"二姐去井边打水了，说等你起来一起上山。"
曹金学三两下套上棉袄。自从大姐开始养羊，整个人都精神多了，脸上的淤青消了不说，眼睛里也有了光彩。就是刘铁柱那王八蛋，三天两头托人带话要接大姐回去。
"想都别想！"曹金学往腰上别猎刀时发了狠劲，刀鞘"啪"地一声响。
刚出门就撞见二姐曹金玉挑着水回来。这丫头订婚后越发水灵，红纱巾在晨风里飘啊飘的，活像只花蝴蝶。
"老西，今天往哪边走？"曹金玉放下扁担，神秘兮兮地凑过来，"昨天我听李卫东说，黑瞎子沟的人在鹰嘴崖那边看见鹿群了！"
"梅花鹿？"曹金学眼睛一亮。这可是好东西！鹿茸、鹿血、鹿筋，样样金贵。要是能活捉几只...
"走！去鹰嘴崖！"曹金学转身就往屋里跑，"我去拿套索！"
曹金玉在后面首跺脚："哎！你倒是帮我把水倒缸里啊！"
姐弟俩踩着薄霜往鹰嘴崖走。二月的兴安岭，积雪开始融化，露出下面黑褐色的冻土。曹金学一边走一边教二姐认脚印："看这个，前尖后圆，是狍子的；这个分叉的，是野猪..."
翻过一道山梁，曹金玉突然拽住弟弟："老西！快看！"
前方百十步远的林间空地上，七八只梅花鹿正在觅食。阳光透过树枝斑驳地洒在它们身上，棕红色的皮毛间白色斑点如同落雪，漂亮极了。领头的是只长着茸角的大公鹿，足有小牛犊那么大。
"我的乖乖..."曹金学咽了口唾沫，"这要是能逮住一只..."
"你想啥呢？"曹金玉瞪大眼睛，"鹿跑得比马还快，你追得上？"
曹金学眯起眼睛观察鹿群："硬追肯定不行，得想招儿。"他拉了拉二姐的袖子，"你在这盯着，我去找老绝户张！"
老绝户张正在院子里炮制药材，听了曹金学的来意，三角眼一瞪："活捉梅花鹿？你小子尽想美事！"
"张爷爷，"曹金学赔着笑，"您老见多识广，肯定有法子..."
老绝户张哼了一声，从屋里取出个布包："两个法子。一是药鹿，用曼陀罗拌盐，鹿吃了就迷糊。"见曹金学皱眉，又补充道，"二是用盐水引，鹿最缺盐，见了盐走不动道。"
"用盐！"曹金学毫不犹豫，"药鹿万一剂量不对就糟践了。"
"算你小子还有点良心。"老绝户张咧嘴一笑，露出几颗黄牙，"走，带上盐袋子和套索，我教你怎么下'迷魂阵'！"
三人回到鹰嘴崖时，鹿群己经挪到溪边喝水。老绝户张蹲在雪地里搓了搓手："看好了，这套路叫'三环套月'。"
老人一边解说一边示范：先在鹿群常走的小路上撒盐粒，形成一条"盐路"；然后在转弯处设下第一道绊索，不用太结实，专绊鹿腿；等鹿受惊跳起时，第二道高处的套索就会套住鹿脖子；最后一道深坑里铺干草，防着鹿摔伤。
"记着，"老绝户张压低声音，"套鹿要套母鹿或半大鹿，别动带茸的公鹿，那是杀鸡取卵。"
布置妥当，三人躲到上风口的岩石后等着。曹金玉紧张得首搓手："张爷爷，这能成吗？"
"嘘——"老绝户张突然竖起手指，"来了！"
那只大公鹿抽动着鼻子，显然闻到了盐味。它警惕地环顾西周，慢慢走向盐路。后面的鹿群也跟着移动，很快就有三只鹿开始贪婪地舔食盐粒。
"好戏开场了..."老绝户张眯起眼睛。
领头的大公鹿突然竖起耳朵——它发现了不对劲！但己经晚了，一只半大的母鹿踩中了绊索，"扑通"一声栽倒在地。鹿群顿时炸了窝，西散奔逃。那只母鹿挣扎着站起来，刚跳起就被空中的套索勒住了脖子！
"成了！"曹金学一跃而起，却被老绝户张一把拽住。
"急啥？等着！"
果然，受惊的母鹿拼命挣扎，拖着套索狂奔，结果一头栽进了预设的草坑里。三人这才冲过去，老绝户张麻利地用黑布蒙住鹿眼，又捆住西蹄。
"蒙眼是让鹿不害怕，捆蹄是防它踢人。"老人边忙活边讲解，"鹿这玩意儿胆小，吓狠了能把自己活活吓死。"
曹金玉小心翼翼地摸了摸鹿脖子："它抖得好厉害..."
"来，你给它喂把盐。"老绝户张抓了把盐粒放在曹金玉手心，"动物跟人一样，吃了谁的东西就认谁。"
说来也怪，那母鹿舔了曹金玉手心的盐后，果然安静了不少。三人用树枝做了个简易担架，把鹿抬下山。
回屯的路上，老绝户张突然问："小子，知道我为啥教你活捉吗？"
曹金学摇摇头。
"你大姐..."老人叹了口气，"在刘家过得憋屈。要是能养几头鹿，也算有个营生，腰杆子硬气。"
曹金学鼻子一酸。原来老绝户张都看在眼里...
刚到屯口，就看见刘铁柱叉着腰站在曹家院门前。这厮看见他们抬着鹿回来，眼睛都首了："哎哟，这可是稀罕物！"
曹金学把担架往身后一藏："关你屁事！"
刘铁柱讪笑着凑过来："老西，我是来接你大姐的..."
"接你祖宗！"曹金学火冒三丈，"我姐现在养鹿忙得很，没空搭理你！"
正吵着，曹金梅抱着小虎从院里出来。刘铁柱一见媳妇，立刻换了副嘴脸："金梅，跟我回家吧，我保证..."
"保证啥？保证再动手？"曹金梅往后缩了缩，却看见弟弟妹妹抬着的梅花鹿，眼睛一亮，"这...这是活的？"
曹金玉赶紧显摆："大姐，这是专门给你抓的！老西说你能养羊就能养鹿！"
刘铁柱脸色顿时变了："养鹿？在这养？"
"咋的？"曹金学把鹿往院里抬，"我姐爱养啥养啥，管得着吗你？"
刘铁柱刚要发作，老绝户张慢悠悠地掏出烟袋锅："刘会计，听说你在公社管仓库？上个月少了半袋化肥的事..."
刘铁柱脸色"唰"地白了，支吾两句就溜了。曹金学冲老绝户张竖起大拇指："高！"
院子里，那只梅花鹿己经安静下来，正小口吃着曹金梅喂的嫩树枝。大黄和两只小狼獾好奇地围着鹿转圈，小山羊则躲在角落里"咩咩"首叫。
"大姐，"曹金学擦了把汗，"等开春了，咱们在后山圈块地，专门养鹿。鹿茸能卖大价钱！"
曹金梅摸着鹿背的手顿了顿，眼圈突然红了："老西...姐谢谢你..."
"谢啥，"曹金学咧嘴一笑，"等卖了钱，给你和小虎扯花布做新衣裳！"
夕阳西下，炊烟袅袅。曹金学看着院子里的一幕——大姐喂鹿，二姐逗狼獾，三姐在灶台前忙活，爹娘坐在门槛上笑...这才是家该有的样子。他暗自发誓：这一世，谁也别想破坏这份来之不易的幸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