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接上回。上回说到,苇得心中己有所悟,但难免有些惴惴不安,对苇拂说道:“师兄且代我照看一下,我到那里去走一遭。”说完,苇得辞了苇拂,拔脚就往那白气升起的地方而去。
不一会,苇得就到了螳螂川后面山峦,正要抬眼寻找那道白气,却忽然听到身后有响动。回头一看,原来是有一个人正攀在危崖上采药。还没等苇得定神,只见那人一脚踩空,眼看着就要坠落。苇得略一提气,三步并着两步攀登到跟前,提起那人的后襟把他救下。那人只感到危急之间被谁向上一提,然后就在平地上轻轻落下,惊异之中,回头看,却是一个和尚。那人急忙往地上一跪,说道:“多谢大师救命之恩!”苇得扶起,说道:“无妨无妨。请问施主刚才为何攀到崖上?”那人说道:“小人赵浩,是前面螳螂川的,只因为几天前李员外家来了个受伤的,李员外让我为他疗伤。我看那受伤的人是个善良的人,又感动于员外一家的厚德,所以很是用心。但那伤者伤势很重,必须用良药裹敷。刚才我去攀崖,就是想看看上面有没有那种叫一枝蒿的草药,好为他治伤。”
苇得道:“这么说,施主是个通晓医理的人?”赵浩回道:“不敢不敢,只因李员外赠与医书,又教我认得一些字,所以认识一些草药,平时勉强为村人治疗些小病而己。”苇得道:“请问施主,那李员外家是什么样的人家,伤者又是哪里人?贫僧唐突,还望不吝赐教。”
赵浩于是把李员外一家行善积德、赵峻被劫受伤等诸多事请给苇得说了一遍。
听完赵浩所言,苇得略为颔首,告诉赵浩说:“钻研药理,为人治病,是普渡众生的善行,自然应当发扬光大!不过这周围山上,极难找齐应急所需的药材吧?”赵浩答道:“确实如此,我在这里寻找多时,就一首没有找到治疗跌打的草乌和一支蒿,望大师教我!”
苇得见赵浩态度诚恳,告诉赵浩说:“这周围确实没有草乌和一支蒿,不过可以找到一些药效相似的草药。”
苇得于是教赵浩找到了许多原先不认识的草药,包括几样能够治疗跌打的药物。苇得说,要找草乌一类的草药,这周围是没有的,只有鸡足山倒是常见。赵浩听说过鸡足山,但从来没有去过,就询问鸡足山的远近和大师法号。苇得说道:“贫僧苇得,在鸡足山金乌寺修行。相遇就是有缘,等以后我带你走一遭,顺便教你一些新的药材,带回来与我众生解除苦难!”赵峻道:“若得如此,就多谢苇得大师了!”苇得道:“不妨。”
后来,苇得再次找到赵浩,带赵浩去了一趟鸡足山。赵浩把采自鸡足山的草乌、龙辛等草药用于给人治疗跌打、崩漏等病,效果出奇的好。渐渐地,赵浩成了村里的救星,村里人一有病痛就来找赵浩。而赵浩从不敢自满,只是对鸡足山高僧充满了崇敬。此是后话,先放下不提。
苇得跟赵浩一同来到李员外家的时候,恰是员外府上正说到大师如何如何之时。近门,苇得问道:“何人叫我?”屋里的李员外、镖师、赵峻、秋生等都往外看去,见赵浩与一僧人己到门前。赵峻眼快,说道:“果然是苇得大师来了。”说完,又要起身去迎,却忘记了自己腿上有伤,要不是镖师一把撑住,险些摔下台坎。员外、秋生听说是苇得大师,急忙迎出门来相见。苇得道:“出家人不便搅扰,烦请员外等门外说话。”员外知道是僧人规矩,所以让家人搬了桌凳,就在门外献茶。员外娘子听说有僧人来访,也出来施礼。
苇得与赵峻、镖师、秋生、员外各个相见,行了礼仪。黄镖师与苇得多年未见,说起别后情形,大家都感叹人生苦短、岁月沧桑。当说起这回赵峻为救镖师历经磨难、银子又失而复得、又遇秋生相救、员外盛情容留款待等诸多事项,苇得叹道:“常言道:一山一弥陀,一树一菩提。个中机缘,其实也是法轮转换、天道使然啊!”镖师笑着说道:“离别数年,难得师兄时常记挂,这回又蒙师兄事外周全,俗世之事不能忘却,莫不是师兄尚未了却凡尘?”苇得道:“行善积德,僧俗一理,又岂分出家人与在家人,阿弥陀佛。”
赵浩一边捣药,一边说起刚才在山上遇险时与苇得相遇之事。赵峻说道:“果真是我佛慈悲,赵某这回遇险,也是承蒙大师周全,才得以遇到各位恩人搭救,真的是遇难呈祥、逢凶化吉了!”员外也说道:“今后如果有缘,我也应当前往鸡足山朝觐朝觐。”苇得道:“阿弥陀佛。”
苇得详细询问了赵峻的伤情,又教了赵浩如何给赵峻用药。见时辰己近午时,苇得托付赵浩道:“赵峻是大善之人,麻烦施主细心治疗护理。”说完,苇得起身,说有事牵绊,不便久留,便谢绝了大家的殷切挽留,独自去了。
午饭后,镖师、秋生闲来无事,就到村边地头闲走,看看功德碑上刻有李员外名字的几座小桥和一座小庙,都觉得李员外一家多有善举。
在螳螂川的山里,做不同的事情在不同的位置,放牧的在山脚,砍柴的在山谷,采药的在山脊。山里人经常用唱调子来联络感情、宣泄情绪,也有的会借此成就一段姻缘。而唱调子有的用的是假嗓,所以许多时候,相识的两个人在山上对唱,却听不出对方是谁;还有的是模仿异性的声音,唱着唱着走近了才发觉对方跟自己一样是个老光棍或者老婆娘,于是相视一笑。有了马道以后,马道上的那些赶马人更是乐于跟村里人对唱,大多都是互相打趣的调子,也有的是互相倾吐寂寞、表达情爱的。有的马帮还会为此来村里卸了驮子,呆上大半天。山里人有愿意嫁赶马人的,会通过对唱来了解他是什么地方人,年庚几何,什么家境。而不愿意的就相互奚落一番。调子一来一往,拼的是口齿伶俐。
镖师、秋生来到村边时,恰逢一队北去的马帮在螳螂川村边歇脚,当中有一个能唱的赶马人唱起了赶马调:“小哥我长得一根葱,力气大得像狗熊;小妹要是有情意,热茶迎我到家中。”声音悠扬欢快。接着,只听一个女子应道:“赶马哥,赶马哥,要吃板栗由马屙;要吃茶,由马撒;要娶老婆掰马胯。”声音来自山脊。赶马人一听不对,立即回道:“腊月黄瓜老黄皮,背时婆娘你好稀奇;黄狗照镜你学人样,小哥我把你当马骑。”这边也不示弱:“不稀奇来不稀奇,母猪看出双眼皮。隔山听见铃儿响,不知谁家骚毛驴。”赶马人又唱道:“想你想你真想你,请个画匠来画你,把你画在裤裆底,撒尿总是碰着你。”这边又唱:“大哥上山拄拐棍,大哥下河头着水;大哥吃酒苍蝇追,喝了半碗就蹬腿。”那边又唱:“两扇屁股一张嘴,小妹坐地嘴吹灰;屁股白得像猪油,脸儿黑得像猪腿。”调子越唱越野,一路斗去。
秋生原在城里生活,没听过山里的野词滥调,也不知这样唱来唱去有什么用处,问镖师道:“兄长可会唱这样的调子?”镖师道:“愚兄也会唱调子,但像这样尖酸刻薄地骂人的调子还未曾听过,觉得过分了一些。”这时,有一伙子从身边走过,镖师便问道:“这里唱调子那女子是何人?”青年道:“她叫老鸹嫂。”镖师又问道:“咋这么口恶?”伙子笑了笑,说道:“不恶,咋叫老鸹嫂?”说完,便往村里去了。说话间,只听山谷里骂道:“牛日、马下、骡子踩生的!”像是唱不过,改成了咒骂。
镖师、秋生感到无趣,便转身往村里走。走着走着,不经意间,秋生总感到后面好像有人跟着,可当他回头看时,村道上却空空如也。秋生低声道:“难道是有人跟踪我们?”镖师道:“谅他也不敢!恐怕是贤弟看花眼了吧!”
其实秋生没看错,跟踪他们的是螳螂川郑家老大活祖公。活祖公自从那天挨了打后,心中很是窝火。几次到李员外家偷听后,他己大概知道一个叫单秋生的牢头私放了一个叫黄景天的镖师的事。当镖师和秋生在村中闲逛时,活祖公就偷偷跟着,看清了镖师和秋生的模样。活祖公想,既是牢头,又私放了罪犯,那罪责肯定不小;如果去告发他,一定能弄到一些赏钱。他于是决定到永鹤县走一趟。
活祖公一边想着,一边准备干粮。这时,二拐子也到厨房找冷饭,见甑子己掏了个底朝天,就去找活祖公。活祖公气不打一处来,骂道:“你个丧门星,老子的好事都叫你给坏了!”
二拐子见老大手中拿着个包袱,知道是要出门,便死乞白赖地缠着要跟去。活祖公因为前面的事,恨二拐子恨得咬牙切齿,哪里还愿意带他去。况且,这回是去告发,赏钱就一份,到时还要分给二拐子,这是他极不情愿的。活祖公推开二拐子,骂道:“你个挨千刀的,滚一边去!”二拐子说道:“我就要去,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活祖公火了,扯过二拐子就是两拳。二拐子也不依,骂道:“你个牛日的,老子去告诉爹,叫他揍你!”活祖公眼见想好的事又要泡汤,顿时恼羞成怒,抄起一根硬柴棒就朝二拐子的头打去,只听二拐子“啊呀”一声惨叫——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