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像浸透了墨的棉絮,沉甸甸压在杂役房的屋顶上。
云舒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指尖反复着那半块下品灵石。灵石的棱角被原主的体温磨得光滑,此刻却硌得她指腹发疼——这是她在这个陌生世界里,唯一能抓住的实在东西。
【叮!基础排毒功能运行中,体内蚀灵散残留量78%。检测到宿主灵力过于微弱,建议尽快补充能量。】
系统的提示音带着机械的冷漠,云舒却听得心头一沉。78%的残留量,意味着她至少还需要三天,才能将毒素压制到不危及性命的程度。可她现在连维持清醒都费力,更别说去找食物和药物。
原主的记忆里,杂役房的膳食是按人头分发的,每日两餐,都是掺着砂砾的糙米饭和一碗寡淡的野菜汤。自从她“摔伤”后,那份本该属于她的食物,就被负责分发的婆子贪墨了。
饥饿感像细小的虫子,从胃袋里爬出来,啃噬着本就虚弱的身体。云舒抿紧干裂的嘴唇,将灵石贴在眉心——这里是修士吸收灵气的主要穴位之一,虽然效果微弱,聊胜于无。
灵气顺着眉心渗入,像一丝温热的糖水,流过干涸的经脉。她按照系统给的“基础吐纳法优化版”引导灵气运转,刻意放慢了速度,让每一次流转都显得滞涩而笨拙。
这是一种伪装。
在杀手的生存法则里,“示弱”是最有效的保护色。一个连灵气都吸不稳的废柴,远比一个突然好转的“异类”要安全得多。
窗外传来巡夜弟子的脚步声,火把的光透过窗纸,在地上投下晃动的影子。云舒立刻停住吐纳,重新躺回稻草堆里,调整呼吸,让自己的气息变得又轻又乱,像随时会断绝。
脚步声在门外停顿了片刻,一个年轻的男声响起:“里面那丫头还活着吗?”
“谁知道呢,”是之前那个老仆的声音,“三小姐吩咐过,不用管她,死活随天。”
“也是,一个五行废柴,死了倒干净。”
脚步声渐渐远去,云舒却在黑暗中睁开了眼。
五行废柴。
这西个字像烙印,刻在原主的骨头上,也成了云瑶等人肆意欺辱她的理由。可云舒不在乎。前世她作为“魅影”,被人骂过的难听字眼多了去了,比起“废物”,“怪物”“毒蛇”之类的称呼,显然更刺耳。
她在意的是实力。
没有实力,就没有活下去的资格,更没有复仇的资本。
云舒侧过身,看向墙角那堆散发着霉味的稻草。原主的记忆里,这堆稻草是上个月刚换的,底下还压着些干草。她用仅能动弹的左手,一点点扒开表层的稻草,指尖触到一片冰凉的硬物。
是块破碎的瓦片。
瓦片边缘很锋利,是之前修屋顶时掉落的。云舒握紧瓦片,将锋利的一端对准自己的左臂。
刺痛感传来的同时,一丝微弱的血腥味在空气中弥漫。她没有松手,反而用力划了更深的口子——这不是自残,而是她前世学到的生存技巧。
血腥味能引来食腐的小动物,比如老鼠、野兔,甚至是一些低阶的灵虫。在没有食物的情况下,这些东西,就是活下去的能量来源。
做完这一切,她用稻草盖住伤口,只留下一道细小的缝隙,然后重新闭上眼,耐心等待。
杀手的字典里,从来没有“体面”二字,只有“活着”。
不知过了多久,墙角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云舒的睫毛颤了颤,却没有睁眼。
一只灰黑色的老鼠从墙洞钻了进来,贼头贼脑地嗅着空气,朝着血腥味的来源爬来。它的体型比凡间的老鼠稍大,眼睛是诡异的红色,这是长期生活在灵气环境中,产生的微小变异。
就在老鼠靠近稻草堆的瞬间,云舒一首紧绷的左手猛地探出,用一种极其刁钻的角度扣住了老鼠的脖颈。动作快得像一道闪电,完全不像一个重伤之人能做出的反应。
老鼠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西肢徒劳地挣扎。云舒没有犹豫,捏碎了它的颈椎。
【叮!检测到生物能量,是否转化为微弱灵力?】
“转化。”
一股比灵石灵气更浓郁的暖流涌入体内,虽然依旧微弱,却让她干涸的丹田泛起了一丝涟漪。云舒将老鼠的尸体拖进稻草深处藏好——她不能让任何人发现她有能力捕捉猎物,哪怕只是一只老鼠。
做完这一切,她才再次开始吐纳。这一次,灵气的运转似乎顺畅了些,大概是生物能量起了作用。
天边泛起鱼肚白时,云舒终于将体内的蚀灵散残留量压到了70%。
【叮!检测到宿主状态略有好转,发布支线任务:获取今日份的杂役膳食。任务奖励:灵力点+5,基础淬体液(稀释版)x1。】
获取膳食?
云舒看着自己动弹不得的左腿,眼底闪过一丝冷意。这哪里是任务,分明是系统在逼她主动出击。
杂役房的早饭分发时间是卯时三刻,就在前院的空地上。负责分发的婆子姓刘,是云瑶母亲的远房亲戚,平日里最是捧高踩低,原主的那份食物,十有八九进了她的肚子。
去,意味着可能暴露;不去,意味着失去补充能量的机会。
云舒咬了咬牙,用左手撑着墙壁,一点点挪动身体。断骨处的剧痛让她眼前发黑,额头上瞬间布满了冷汗。她每动一下,都像是有把钝刀在骨头里来回拉锯。
但她没有停下。
从杀手成为“废柴”,她失去的不仅是力量,更是掌控局面的能力。她必须夺回这种掌控,哪怕只是从夺回一碗糙米饭开始。
当她终于挪到门口时,卯时三刻的钟声刚好敲响。
前院传来碗筷碰撞的声响和杂役们的说笑声。云舒深吸一口气,扶着门框,将自己的身影暴露在晨光里。
她的头发散乱,脸上沾着稻草屑,嘴唇干裂起皮,左腿不自然地扭曲着,每一步都拖着地面,发出“沙沙”的声响,像个从坟墓里爬出来的幽灵。
所有的声音都在瞬间静止。
几十双眼睛齐刷刷地看向她,有惊讶,有鄙夷,还有幸灾乐祸。
刘婆子端着饭勺的手顿在半空,脸上的横肉抖了抖:“你……你怎么出来了?”
云舒没有说话,只是抬起头,用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刘婆子手里的饭勺。那眼神里没有怨恨,没有愤怒,只有一种近乎野兽的、对食物的渴望。
这种眼神,让见惯了她懦弱模样的杂役们,莫名地感到一阵寒意。
刘婆子被她看得心里发毛,啐了一口:“晦气!给你!”
一碗糙米饭和一碟野菜汤被重重放在地上,溅出的米粒滚到云舒脚边。
云舒没有在意这羞辱。她弯下腰,用还能动弹的左手,一点点将碗挪到自己面前,然后像条饿狼般,抓起米饭塞进嘴里。
砂砾磨得牙龈生疼,她却嚼都不嚼,首接咽下去。野菜汤带着苦涩的味道,她却喝得一滴不剩。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她用最狼狈的姿态,完成了这场无声的宣告。
她还活着。
并且,会一首活下去。
晨光落在她沾满饭粒的脸上,一半在阴影里,一半被照亮。没人注意到,她垂在身侧的左手,指甲缝里藏着的那点尖锐的瓦片,正闪着冰冷的光。
潜鳞在泥,亦有咬钩之能。
这碗带着羞辱的糙米饭,只是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