殡仪馆悼念厅内,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血浆。
陆雪埋首在陆尘胸前,拳头带着绝望的力量捶打着他,每一次撞击都发出沉闷的回响,字字泣血:“都是为了找你……都是为了找你才会遇到车祸!你为什么不接电话?!为什么不回家?!我恨你!我恨死你了!”
滚烫的泪水浸湿了陆尘深青色的唐装前襟。
陆尘的身体如同磐石般纹丝不动,任由妹妹发泄。
他低垂着头,双目紧闭,但那紧闭的眼皮下,并非黑暗,而是通过秘法从父母尸体上看到当时的景象——刺眼的车灯,绝望的推搡,飞溅的鲜血,旅行包爆裂时漫天散落的笋干,还有手机屏幕上那几十个刺目的“尘尘未接来电”!
以及……那个肇事者下车后,手指戳着挡风玻璃上父亲头颅留下的血污,那声轻蔑的咒骂:“妈的……头还真硬!”
每一个画面都像淬毒的尖刀,反复切割着他九百年来早己坚如磐石的道心。
自责如同深海的巨兽,噬咬着他的灵魂。
是他!是他这三个月的“失踪”,让父母踏上了那条死亡之路!
就在这时,悼念厅沉重的大门被“砰”地一声粗暴踹开!
刺眼的阳光涌入,瞬间撕裂了厅内的昏暗与哀伤。
三十余名身着黑西装、手持棍棒或钢管的彪形大汉如狼似虎般冲了进来。
他们动作凶狠,眼神冷漠,像驱赶牲口一样,用棍棒推搡着、呵斥着前来吊唁的亲朋好友。
“滚!都滚出去!”
“看什么看?周家办事,不想惹麻烦的快滚!”
“这地方征用了!闲杂人等立刻离开!”
惊惶的议论和压抑的哭泣声瞬间被粗暴的呵斥淹没。
那些原本满含悲痛的亲友,面对这些凶神恶煞和“周家”这两个字代表的庞大阴影,脸上只剩下恐惧和敢怒不敢言的屈辱。
他们低着头,脚步踉跄,如同被驱散的羊群,迅速被黑衣人“清理”出了悼念厅。
整个大厅,只剩下孤零零的水晶棺、两张遗像、满地狼藉的花圈,以及紧紧相拥的陆尘兄妹。
最后走进来的,是一个穿着藏蓝色丝绸西装、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的五六十岁老者。
他面容富态,眼神却带着一种久居人上的倨傲和不易察觉的阴鸷。
他慢悠悠地踱步进来,皮鞋踩在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清晰的“嗒、嗒”声,每一步都像踩在人的心尖上。
他正是周子明的父亲——周永昌,这座小县城里真正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土皇帝”。
周永昌的目光扫过中央的水晶棺和遗像,没有丝毫停留。
最终,他的视线落在了陆尘兄妹身上,尤其是在看到陆尘那张过分年轻却异常平静的脸时,微微愣了一下,似乎没料到这个“失踪”三个月的人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但这点意外很快被更深的冷漠取代。
他走到距离陆尘兄妹几步远的地方停下,双手背在身后,下巴微抬,用一种理所当然、仿佛在施舍般的口吻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力:
“你们两个,就是陆建国和张秀琴的儿女?”
他明知故问,眼神锐利地审视着陆尘,试图从这个年轻人脸上找到恐惧或愤怒,但只看到一片死水般的沉寂。
陆雪被这突如其来的闯入者和周永昌的气势吓得浑身一抖,下意识地抓紧了哥哥的手臂,从陆尘怀里抬起头,惊恐地看着眼前这个不速之客。
周永昌无视了陆雪的恐惧,目光锁定在陆尘身上,继续用他那带着地方腔调、却字字诛心的话语说道:“我是周子明的父亲,周永昌。你们父母的事情,是场不幸的意外,是交通事故,交警那边己经有初步认定了。”
他顿了顿,语气陡然变得强硬和赤裸裸的威胁,甚至带着一丝荒谬的“劝诫”意味:
“年轻人,听我一句劝。人死不能复生,活着的人要向前看。你们要是懂事,就签了这份和解书(他身后一个黑衣人立刻递上一份文件),拿了赔偿金,好好安葬父母,以后的日子还能好过些。”
他向前微微倾身,浑浊的眼睛里闪烁着冷酷的精光,声音压得更低,却如同毒蛇吐信般清晰地钻进陆尘和陆雪的耳朵里。
“但是,你们如果不懂事,非要揪着不放,想弄我儿子……”他嘴角扯出一个极其虚伪、令人作呕的“怜悯”弧度,一字一顿,充满了恶毒的暗示和赤裸裸的威胁:
“那死的可就不止是你们的父母了!那就是人祸!是你们自己招来的人祸!懂吗?”
最后两个字“懂吗”,如同两记响亮的耳光,抽在空气里,也抽在陆雪脆弱的心上。
她脸色瞬间惨白如纸,身体抑制不住地剧烈颤抖起来,巨大的恐惧扼住了她的喉咙。
周永昌满意地看着陆雪的反应,又瞥向依旧低垂着头、仿佛凝固了一般的陆尘,心中冷笑:一个吓破胆的小丫头,一个被打击傻了的小子,能翻起什么浪?
他身后的黑衣人们,嘴角也纷纷勾起残忍的弧度,手中的棍棒有意无意地轻轻敲击着地面,发出沉闷的“笃笃”声,如同催命的鼓点,在空旷死寂的悼念厅内回荡。
空气,仿佛被周永昌话语中的血腥味彻底冻结了。
水晶棺反射着黑衣人冷酷的身影,遗像上父母慈祥的笑容,此刻显得无比讽刺和悲凉。
陆尘缓缓地、缓缓地抬起了头。
他的动作很慢,仿佛每一个关节都锈蚀了千年。
当他终于完全抬起头,迎向周永昌那充满威胁和施舍的目光时——
周永昌脸上的倨傲和掌控一切的自信,如同被投入滚油的水滴,瞬间蒸发殆尽,只剩下极致的、源自灵魂深处的惊骇!
他看到了一双眼睛。
一双燃烧着熔金般火焰的眼睛!
那不是比喻!那瞳孔深处,真的有实质般的金色光芒在翻腾、在咆哮!
那光芒冰冷、暴虐、充满了毁灭一切的气息,仿佛来自九幽地狱的审判之眼,仅仅是被这目光扫过,周永昌就感觉自己全身的血液瞬间冻僵,心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几乎要爆裂开来!
仙尊之怒,岂是凡俗蝼蚁所能承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