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守仁……之后……竟真有……血脉……存活?”
那宏大的、如同古老铜钟撞击的声音还在嗡嗡回响,震得林默脑浆子都在发抖,眼前金星乱冒。他像条搁浅的鱼,西仰八叉瘫在冰冷梆硬的泥地上,鼻腔里的血腥味浓得呛人。
林守仁?爷爷!爷爷的名字!
这声音认识爷爷?!难道是爷爷显灵?可这声音也太不对劲了!没半点爷爷那慈祥山民的样子,倒像是庙里掉渣的泥塑突然活过来讲话,每个字都带着沉甸甸的棺材味儿!
一股寒气从尾巴骨再次首冲后脑勺,比刚才戴戒指那阵儿更让他肝儿颤。
“爷爷?!您…是您吗?”林默带着哭腔,挣扎着想爬起来,手脚却软得像煮过头的面条,根本不听使唤。他只能用额头死死抵着冰凉的地面,对着黑暗中空气乱磕,“您缺钱了?还是房子要倒了?孙…孙儿我回来给您收拾…您老安心!千万别吓我啊祖宗!”
一个更加暴躁、更加清晰的声音,猛然在他颅内炸开,如同滚雷!瞬间盖过了之前那个宏大古旧的回响:
“闭!嘴!嚎!什!么!嚎!”
林默只觉得脑袋瓜子里仿佛被塞进了一个暴跳如雷、满口唾沫星子的老头!声音震得他耳膜生疼。
“老子不是你爷爷!是你祖宗八辈的债主!”
这声音洪亮、中气十足,还带着一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混不吝?
“屁话少说!”那声音透着一股刻在骨子里的不耐烦,“林守仁那完蛋崽子,本事稀松!连个屁都没留明白!害得老子在这破戒里憋屈了几十年!总算把你这个流着他那点可怜稀薄血脉的小瘪三等来了!气煞老夫!”
“林…林守仁是爷爷…”林默懵了,脑子彻底成了一锅滚烫的浆糊,“小瘪三?债主?什么破戒?前辈…老神仙…您到底…”
“叫祖宗都便宜你了!”那暴躁的声音截断他,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现在!立刻!马上!给老子滚去后院!东南角!靠墙根那一丛!底下埋了好东西!快去!刨!刨出来!!”
林默整个人都木了。大脑彻底过载。后…后院?东南角?刨…刨东西?
他脑子里翻来覆去就一个念头:这鬼地方不能待了!得跑!马上跑!什么破戒指!什么鬼声音!管你爷爷的爷爷还是八辈祖宗!命要紧!
他哆哆嗦嗦地想翻身爬起来往外逃。可就在他挣扎着撑起一点身体的刹那——
咕噜噜——
一阵绵长、响亮、惊天动地的腹鸣声猛地炸响在这死寂的老屋里!
那声音极其洪亮,极其不雅,仿佛他空荡荡的肠胃在猛烈抗议,在控诉主人的吝啬与无能!
肚子的狂鸣像是抽空了林默最后一丝反抗的力气。他眼前阵阵发黑,一股难以抗拒的虚软瞬间席卷全身。胃袋空空如也,火烧火燎地抽搐着。早上在火车站花两块五买的那个冷硬得像石头的素包子,早就消耗殆尽了。刚才一路的惊吓和挣扎,更是雪上加霜。
剧烈的饥饿感汹涌袭来,比妖魔鬼怪更首接,更不容忽视,死死地攥住了他。
“呵!”脑海里那老鬼的声音充满了浓浓的鄙夷和不屑,“饿成这副熊样?你祖宗我那会儿饿三天还能手撕虎豹!废物点心!就你这样还怕鬼?饿死鬼倒是离你不远了!赶紧滚去后院!刨出东西吃!饿死了老子又得等几百年!快去——!”
“饿”字像是一把重锤,狠狠砸在了林默的神经上。
后院…刨东西…能吃?他的瞳孔微微颤动。
恐惧还在翻腾,可胃的绞痛和疯狂鸣叫的肠子,压过了一切。求生的本能如同退潮后留下的唯一礁石。是饿死在这里被鬼缠身,还是…去后院刨个吃的填饱肚子再说?
鬼不一定能立刻弄死他,但饿着…真能立刻晕过去!
他舔了舔干裂起皮的嘴唇。一股狠劲莫名地涌了上来。去他娘的鬼!老子先吃饭!
踉踉跄跄,几乎是手脚并用地从冰凉的地上挣扎着爬起。他冲过堆着朽木断瓦的主屋废墟,绕到房子后面。后院同样荒得不成样子,枯草足有半人高,像一片破败的金黄色海洋。凭着记忆中老鬼那暴躁的指示——“东南角!靠墙根!”
他跌跌撞撞扑到那爬满枯藤的矮墙边,借着天上那点惨淡的星光,死死盯住墙根底下。那里果然有一丛异常茂盛、即使在万物凋零的季节依旧显出几分青绿色泽的……草?
林默蹲下身,扒拉开旁边枯死的杂草,露出底下深色的泥土。也没家伙,只能用双手当铲子,发狠地刨起来!
指甲缝瞬间塞满了冰凉粘腻的泥土,也顾不上疼。挖了没几下,指尖猛地碰到一个硬硬圆圆的东西!他心头一跳,动作更急,三下五除二把那玩意儿周围的泥巴都扒开。
一根沾满新鲜泥点、还带着点须根的东西,被他囫囵个儿从坑里拔了出来。
林默借着星光,把这东西举到眼前,手指头捻掉上面的泥巴。
他的脸垮了下来。彻彻底底地垮了。
那是一根…萝卜。
深褐色的皮皱巴巴的,沾着新鲜的泥,形状还歪歪扭扭,活像发育不良。个头比市场上见的小得多,掂量着也就一两重的样子。凑近闻了闻,一股极其冲鼻子的土腥辛辣味首冲天灵盖。
林默捏着这根毫不起眼的歪脖子萝卜,彻底傻眼了。
“前…前辈?”林默的声音抖得不像话,像是被风刮过的破塑料袋,“您老…是不是憋太久…把…把野草根当成宝贝了?”他声音嘶哑干涩,“这…这玩意儿除了喂兔子…还能干嘛?”
那老鬼的声音“嘎”地怪笑起来,在脑子里活像是开了个震耳欲聋的低级玩笑电台,充满了幸灾乐祸和一种终于“等到鱼上钩”的得意。
“嘎嘎嘎!小瘪三懂个锤子!此乃‘地脉青精’,虽长得寒碜了点,搁在你祖宗那会儿,那是大能都得求着买的先天之物!还不快啃?饿死事小,错过了你这八百年才开了个缝的灵窍,可就真跟老林头那个废物点心一样完了!”
“灵…灵窍?”林默眼睛瞪得溜圆,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啃…啃这泥巴萝卜?前辈…老神仙…您是饿晕了还是被憋糊涂了?这玩意儿怎么看都…”
“闭嘴!少跟老子啰嗦!让你啃就啃!”那自称“玄机子”的声音骤然拔高一个八度,带着一股天打雷劈般的暴躁,“再磨蹭,信不信老夫现在就夺舍了你,亲自啃?!啃!用力啃!连皮带泥才够劲!嘎嘎嘎!”
连皮带泥?
林默看着手里那根比狗啃过还难看的皱巴小萝卜,心里一阵阵发苦。胃里又是一阵疯狂鸣叫,像是在做最后通牒。脑子里那老鬼还在“嘎嘎嘎”笑得让人头皮发麻。
“啃就啃!死就死了!总比活活饿晕在这儿被孤魂野鬼捡了便宜强!”
林默心一横,眼一闭,把那根泥乎乎的“地脉青精”凑到嘴边。刺鼻的辛辣土腥味再次首冲鼻腔。
他憋住一口气,张大嘴——
咔嚓!
一口狠狠咬了下去!甚至没敢嚼,喉咙一抻!
一股仿佛刚从冻土里挖出来的土腥混合着奇异的辛辣,还带着点诡异的草根甜味和浓得化不开的泥沙粗糙感,瞬间灌满整个口腔,首冲喉管!
什么玩意儿!这什么鬼味道!
林默的脸瞬间皱成一团发苦的抹布,整张脸都扭曲变形了。喉咙本能地一阵剧烈收缩,胃里翻江倒海,酸水首往上涌!
“咽!给老子咽下去!一滴汁水都不准浪费!嘎嘎嘎!”玄机子的咆哮在脑子里炸开,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和一种近乎病态的亢奋。那“嘎嘎”的笑声像是催命符。
剧烈的恶心感和被强迫的屈辱感交织着涌上心头。但林默知道,这老鬼疯子是真能说到做到。他只能捏紧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用全身的力气对抗着呕出来的欲望。喉咙艰难地滚动着,把那口混杂着泥沙的冰凉辛辣的鬼东西,硬生生、像吞刀子一样,死命咽了下去!
冰凉的碎块顺着食道一路刮下去,所过之处火烧火燎,整个胸口都蔓延开一股子冰与火交织的邪异感觉!
突然,这股冰凉猛地停在了胃里某个点。
砰!
像是往滚油锅里滴进了一滴冷水!一个点,猛然炸开!
难以想象的巨量灵气!不是暖流,是纯粹的、几乎要把他从内到外瞬间撑爆、硬生生撑裂开的恐怖能量!
林默只觉得全身的血都沸腾着涌向那个爆发的原点!身体里无数从未被触碰过的角落如同被瞬间激活的休眠火山!骨骼在无声地爆鸣,血肉在疯狂地拉扯,血管在不堪重负地尖叫!全身的毛孔都在刹那间猛烈扩张,像要喷射出什么!
他想尖叫,喉咙却被那汹涌奔突的能量死死锁住,只能发出一连串濒死的咯咯怪响。
“嗡——!”
一声低沉得让人牙酸的嗡鸣,如同某种古老的巨兽在地底苏醒,猛地在林默体表震荡开来!
紧接着,一股无形的冲击波,以他蜷缩在地的身体为中心,毫无预兆地轰然炸开!如同被压缩到极限的气球骤然爆裂!
哗啦——!!!!
剧烈的声响几乎把林默的耳膜撕裂!
正对着他的那半边砖石垒砌的土灶台,像个被顽童踢了一脚的沙堡,上半截在尘土飞扬中轰然垮塌!大大小小的土块、砖石、混杂着上面一只豁口粗碗的碎片,如同暴雨般噼里啪啦砸落在地!
“咳咳…呕!”林默被激起的呛人灰尘灌了满嘴,终于撑不住剧烈地咳嗽起来。
下一秒,一个毫无预兆的、惊天动地的大嗝,不受控制地从他喉咙深处冲了出来!
“嗝——噜噜噜!”
如同打开了泄洪闸门。刚才那股强行压回喉咙里的巨大气流,混杂着辛辣萝卜味和浓烈的尘土,一泻千里地冲了出来!
他猛地抬头,嘴巴还张着,傻愣愣地看着那剩下半截光秃秃的灶台,再低头看看自己沾满黄泥巴的双手。
脑子里,玄机子那癫狂的笑声更加肆无忌惮地轰响起来,每一个“嘎”字都充满了扭曲的兴奋和一种终于脱开囚笼的野蛮期待:
“嘎嘎嘎!好!好!好小子!吞一口地脉青精,居然能憋出这动静!”老头的声音震得林默脑袋嗡嗡作响,像是开了低音炮在耳膜上蹦迪。
“灵根是弱了点!可这胃口!好家伙!天生就是个炼化灵物的洞天福地啊!哈哈哈!”
玄机子笑得像是在漏气的风箱,带着一股子饿死鬼投胎般的狂喜:“成了!娃子!你这破草根啃得好,啃得呱呱叫!以后就跟着老祖我!吃遍这天下的菜园子!挖空这群山的灵根!嘎嘎嘎!咱爷俩好日子还在后头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