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虎堂的檀香裹着药香漫上来。王蟒立在朱漆门槛外，玄色锦袍泛着光，腰间袖剑却悬得极低——剑鞘上缠着新采的雪上一枝蒿，是一尘木逢春早出药引。
“见过堂主，见过诸位长老。”他抱了抱拳，声音像浸过松油的火把，明而不燥。堂中十二盏铜灯次第亮起，照见首座上的中年男子——正是那日被他击败的堂主孟虎。此刻孟虎正着左手虎口的刀疤，那是王蟒三招败他时留下的印记，此刻见他进来，指节不自觉抠紧了椅柄。
七长老最先冷笑：“王爷大驾光临，猛虎堂可没备薄礼。”他黑色劲装熨得笔挺，腰间玉牌在烛火下泛着冷光，“上回您伤了堂主的筋骨，这会儿倒来认亲？”
王蟒没接话，从袖中取出个锦盒。盒盖掀开时，满室药香陡然浓了三分——是半株血珊瑚，根须还凝着南疆瘴气的湿意。“这是今日刚到的南海货。”他推过锦盒，"珊瑚配猛虎堂的‘虎魄丹’，能解百毒。"目光扫过孟虎泛青的唇色，“堂主上月咳血，学生恰好懂些医理。”当然这些物件也是李一尘凭空造物出来的，来由是他编的，堂主的病是他打架时断出来的。
“额。”孟虎的手顿在半空。他确实咳了半月，连最信任的大夫都查不出病因，此刻被王蟒点破，耳尖顿时发烫。
三长老扶了扶眼镜凑过去，枯瘦的手指悬在珊瑚上方：“这珊瑚年轮不对......”
“三长老。”王蟒突然笑了，“您说笑了，若您认为不是真的，那么便切下些许点燃，看看有没有那紫檀烧焦的味道，想必您也不是不懂行……”三长老一试，便无言地退了回去。
七长老的指节捏得发白。他突然想起三日前堂里收到的密报——朝廷派下来一支精锐的调查队进入衙门，里面便有王蟒的大名，当然，密报也是李一尘造的假。
“王爷好手段。”五长老捻着胡须，酒葫芦里的酒晃得叮当响，“可咱们猛虎堂要的不是药材，是能镇得住场子的人。”
王蟒转身走向演武场。月光从天窗漏下来，照见他脚边的青石板——那是他方才进来时，用内力震裂的。“上回会了堂主，是因为我需要提朝廷调查商队遇袭的事件，还发现……猛虎堂护的镖也……”他屈指一弹，裂开的石板“咔”地合拢，“若我做了副堂主，第一桩事便是清了堂里的内鬼。”
孟虎摇了摇头。他想起前几日日查账时，库房的存货少了三成，账本上的数字却对得漂亮——怕不是他最信任的几个香主在捣鬼。
七长老突然拔腿往外走。他走到门口又顿住，背对着众人：“副堂主之位不是谁都能坐的。”声音低了几分，“你若能让南边的山匪退了三十里，我便信你。”
“七日。”王蟒应得干脆，“七日之后，山匪的头颅会搁在堂前的台阶上。”他扫过众人发白的脸，又补了句，“顺便，再把匪帮设在城南的暗桩，全给挖出来。”
演武场的风卷着落叶扑进来。孟虎望着王蟒的背影，突然想起十年前自己也是这样站在堂前，说要肃清堂内蛀虫——可那时候，他还没有作堂主的实力。
七长老的脚步声在门外停了停。他摸出怀里的虎纹令牌，那是当年他帮老堂主打下的功劳凭证。此刻令牌贴着心口，烫得慌。
更漏敲过三更时，王蟒坐在新置的副堂主位上。七长老的黑影投在门槛上，手里提着两坛酒：“南边山匪的头目，是我师侄。”他踢开脚边的碎木屑，“你若真能砍了他的头......”酒坛砰地砸在案上，“我所有的货款，分你三成。”
王蟒笑了，端起酒坛。月光漫过他的肩，照见腰间袖剑——那鞘上的雪上一枝蒿还带着晨露，在烛火下闪着幽蓝的光。
低沉的声音响起：“王兄，既然是朝廷命官，又是天字二级的高手，怕不是马上要突破……何必来我猛虎堂当个区区副堂主呢？”
“孟兄，不打不相识，你这一手横练的气功，怕是仙家法阵都难伤你，一手斩虎刀法己臻化境，纵流寇匪帮，不敢在这边境造次，本来就有你一份高功，我挂个名做个副堂主，也能沾光。”
孟虎既激动又惭愧，叹了一口气：“哎，说来惭愧，老夫这个节骨眼上，是畏惧了这些个暗处的人……”
“此话怎讲？”王蟒追问。
“先生此番调查的事，恐怕不会如了陛下的意，镇北军高层里，怕是也有暗处的势力，另在下和沈家处处掣肘，然而上级指令迟迟不下，老夫也不敢进一步调查杀人取血一事。”
“原来如此，那我就更该加入猛虎堂了，除开我带来的药品与珍宝，我还为猛虎堂带来了三样礼物。”王蟒拍了拍手，“现在就能给您两样，上来吧……”
十个身着猛虎堂服的人缓步走入大厅。
一旁经验丰富的镖师惊诧道：“都是地字的高手，甚至有两位可以比肩长老了！”喽啰小弟们一片哗然。
“这我十位弟子都是忠志之士，都不是朝廷命员，在此加入猛虎堂，供堂主差遣！”
“哈哈，这样我们猛虎堂实力就大涨了！”几个喽啰高兴道。
“白痴，一群不是自家兄弟的高手进入了猛虎堂，再加上个朝廷来的，也不怕以后变成什么什么别的堂了。”自然也有人质疑。
“此等大礼怕是……”孟虎甚至有些吓着了，不过还是大手一挥，“好，带他们登记，都入我门下！”
“堂主好魄力，我既然作为副堂主，自然就有责任抓出我们中的奸细……”王蟒嘴角微微扬起。
“哦，副堂主可有头绪？”孟虎疑惑。
“五长老可否告诉我，前几日去了哪里呀？”
大厅一阵寂静，独有烛芯柴火噼啪作响，五长老正低头擦拭酒葫芦。他玄色首裰的袖口垂着，露出一截暗褐衣料——那颜色不对，像极了蚀骨门炼血时溅上的黑血，混着陈年锈味，比普通血渍更黏。王蟒垂眸抿茶，余光扫过他膝头：半卷染血的帕子塞在案下，帕角绣着的骷髅纹，是蚀骨门暗桩的标记。
“五长老。”王蟒突然开口，茶盏轻磕在案上，“六天前，青牛镇福来号的案子，镇长独子被啃得只剩半张皮......”他指尖划过自己腰间的剑，“我可是在他肋骨缝里，摸出了这东西。”一枚锈迹斑斑的青铜钉当啷落在五长老脚边——钉身刻满扭曲咒文，正是蚀骨门用来引魂的血钉。
五长老的手顿在酒葫芦上。他抬头时，眼尾的皱纹里还挂着笑，可喉结滚动了三滚：“王兄弟好手段，连死人骨头缝里的钉子都能翻出来。”他处变不惊，反倒说：“那这些东西，与我何干呀？”
“五长老这是要我给你亮亮宝贝？"王蟒起身逼近，竹叶青嗡鸣出鞘，剑尖挑开五长老的衣襟。暗褐污渍赫然蔓延至心口，像团化不开的淤血，“听说您说要替堂主清剿山匪，结果只带回三箱金叶子；前月说南边商路被劫，可劫匪的货船，明明是往您境外的庄子开的。”剑尖再进半分，划破他紧绷的肌肉，“您敢说这些血，是山匪流的？”
五长老突然暴起。他反手扣住王蟒手腕，另一只手抓向案头的青铜铃——那是蚀骨门传讯的暗号。可王蟒早有防备，屈指一弹，内力激得茶盏里的残茶精准射入他曲池穴。五长老浑身一僵，腕间红绳啪地断裂，兽骨骨碌碌滚到孟虎脚边。
“好个老毒物。”七长老冲过来按住五长老肩膀，触手处一片灼烫，“你这哪是养邪物？分明是把全身的血都喂给了那玩意儿！”他扯开五长老衣领，锁骨下方爬着团青紫色纹路，正随着呼吸起伏，“蚀骨门的夺魂蛊，要吸够百人血才能成型......”
五长老突然笑了，笑声里带着金属刮擦般的刺响：“王蟒，你以为你赢了？”他脖颈青筋暴起，“等我家主子活了冥王，你们猛虎堂，甚至整个山都......”话音未落，他七窍突然渗出黑血，整个人像被抽干了水分的干尸，在地。
孟虎捏着那枚兽骨，指节发紫：“难道上月失踪的三个香主......”
“都被他炼了。"王蟒甩了甩剑上的血珠，”“五长老的庄子里，地窖藏着七口黑棺。”他扫过众人发白的脸，“清内鬼，堂主现在便可派人去挖。”
烛火忽明忽暗。七长老蹲下身，用剑尖挑开五长老的衣袖——暗褐污渍里，隐约能看见细小的咒文，正随着尸体的僵硬缓缓游动。他突然转头看向王蟒，目光里多了丝敬畏：“副堂主，这蛊......”
“我能解。”王蟒扯过条干净的帕子擦手，这夺魂蛊，怕苍松脂和雪水。他指了指窗外，“后半夜有场雨，正好冲干净这些脏东西。”王蟒顿了顿，“不过现在，七堂主请速速退后。”
只见那干尸般的五堂主又开始手舞足蹈起来，黑色的纹路泛着诡异的光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