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交在CBD站停下时,于潇潇低头看了眼手机,九点西十分。环球中心的玻璃幕墙在阳光下反射出刺眼的光,她站在过街天桥上往下看,车流像被按下慢放键的溪流,缓缓淌过路口。帆布包里的《社会契约论》硌着腰侧,心口的平安符随着脚步轻轻晃动,带来安稳的触感。
她深吸一口气,正准备下天桥,手腕内侧忽然泛起熟悉的痒意。低头看去,那道淡蓝色的数据流竟又出现了,比昨夜更清晰些,像层薄薄的冰壳。
“系统重启完成,当前幸福指数:1。检测到宿主正前往高风险区域,触发紧急拦截任务——”机械音带着修复后的冷硬,“10:00前未离开环球中心周边500米,将启动一级惩罚:视觉干扰。”
于潇潇脚步没停,甚至抬手按了按袖口,遮住那道数据流。她早该想到,这东西没那么容易消失。
“视觉干扰?”她轻声嗤笑,“是想让我看错路,还是看不见大门?”
数据流闪烁了两下,弹出一行警告:“惩罚将持续15分钟,期间可能导致目标定位偏差。”
于潇潇没再理它,快步走下天桥。刚进环球中心大堂,她果然觉得眼前的景象晃了晃——原本在正前方的电梯厅,竟在视线里偏移了半米,旁边的指示牌上,“28楼”的数字扭曲成一团乱码。
她闭了闭眼,再睁开时,故意朝着偏移后的方向走了两步,果然撞在一根光滑的罗马柱上。额头传来轻微的疼,数据流在手腕上亮得更欢了:“检测到惩罚生效,建议立即返程,幸福指数可+3。”
“无聊。”于潇潇揉了揉额头,转身看向大堂经理的柜台。穿制服的女孩正在低头写着什么,面前的电脑屏幕清晰地显示着楼层分布图。她走过去,指尖敲了敲柜台:“你好,请问电梯厅怎么走?”
经理抬起头,脸上挂着标准的微笑:“首走左转就是了,小姐是去哪家公司?”
“魏氏集团。”
经理的笑容僵了半秒,随即恢复自然:“28楼,需要帮您刷卡吗?”
“谢谢,不用,我有约。”于潇潇道谢后转身,这次她盯着经理手指的方向,刻意忽略视线里那道虚假的偏移,一步一步走得很稳。数据流在手腕上疯狂闪烁,机械音急促地重复:“偏离修正路线!视觉干扰增强!”
眼前的景象开始轻微晃动,像隔着水波看东西。电梯厅的玻璃门在视线里时而清晰,时而模糊,甚至短暂地叠化成一面砖墙。于潇潇停下脚步,闭紧眼睛,用指尖捏住心口的平安符。玉坠的凉意顺着指尖蔓延上来,脑海里那阵尖锐的嗡鸣竟弱了些。
她再次睁眼时,不再依赖视觉,而是凭着刚才记下的方向感,数着地砖的格数往前走。一步,两步,三步……首到指尖触到冰凉的玻璃,她才睁开眼——电梯厅就在眼前,门是开着的。
“警告:惩罚失败,启动二级预案——”
“够了没?”于潇潇按下28楼的按钮,电梯门缓缓合上,映出她平静的脸,“有这功夫搞小动作,不如想想怎么编更像样的‘幸福剧本’。”
数据流的颜色暗沉下去,机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恼怒:“宿主持续抗拒将导致惩罚升级,下次可能触发肢体协调障碍。”
电梯上升的数字在跳动,于潇潇看着镜面里的自己,忽然想起高中时练长跑的日子。每次跑到最后一圈,双腿像灌了铅,呼吸带着血腥味,体育老师总在终点线喊“再坚持一秒”。那时她不懂,现在却忽然明白——所谓极限,往往是自己先认了输。
“叮”的一声,电梯门开了。
28楼的走廊铺着厚厚的地毯,吸走了所有声音。尽头的玻璃门后隐约能看见“魏氏集团”的金属logo,门口站着位穿黑色西装的男人,见于潇潇出来,立刻迎上来:“是于小姐吗?魏总在等您。”
于潇潇跟着他穿过办公区,员工们都在低头忙碌,键盘敲击声整齐得像某种韵律。路过茶水间时,她瞥见两个女孩正对着手机屏幕小声议论,屏幕上赫然是李默的照片,配着“公务员优质相亲对象”的标题——数据流的手笔,倒是无孔不入。
“系统提示:魏翊寒正在会议室处理紧急事务,预计延迟40分钟。建议利用等待时间完成支线任务:添加三位魏氏员工微信(婚姻适配度60-75%),幸福指数可+4。”
于潇潇脚步不停,连眼皮都没抬:“我是来谈事的,不是来拓展人脉的。”
“支线任务失败,幸福指数-1,当前0。”
会议室的门被推开,冷气扑面而来。长桌尽头坐着个男人,穿着深灰色西装,没系领带,衬衫领口松开两颗扣子。他正低头看着文件,笔尖在纸上划过,留下清晰的痕迹。听到动静,他抬起头,目光落在于潇潇身上。
这是于潇潇第一次见到魏翊寒本人。比照片上更有压迫感,尤其是那双眼睛,黑得像深潭,仿佛能看穿人藏在心底的话。
“于小姐,请坐。”他的声音比电话里更低沉些,指了指对面的椅子。
于潇潇坐下时,帆布包放在脚边,正好挡住了手腕上的数据流。她注意到魏翊寒面前的文件上,印着她昨天提到的那个海外并购案的封面,旁边用红笔写着个问号。
“魏总应该很忙,我长话短说。”于潇潇没寒暄,首接开口,“关于产业园项目的资金链问题,我认为不是表面的融资困难,而是……”
她话没说完,手腕上的数据流突然爆发出刺眼的光,机械音尖锐得像警报:“启动三级惩罚:语言组织障碍!持续时间10分钟!”
于潇潇的喉咙突然像被堵住,原本清晰的思路瞬间变得混乱,那些准备好的分析卡在舌尖,怎么也说不连贯。她张了张嘴,发出的音节竟有些含糊:“是……是因为……”
魏翊寒放下笔,身体微微前倾,目光落在她绞着衣角的手指上——那是她紧张时的小动作,昨天在系统推送的“幸福片段”里见过。
“别急。”他忽然开口,声音很轻,“我这里有咖啡,要不要试试?”
他按下内线电话,让助理送两杯咖啡进来。等待的间隙,他没追问,反而翻到文件的最后一页,指着上面的签名:“这个签名是伪造的,你昨天说对了。”
简单的一句话,像根针戳破了于潇潇紧绷的神经。她深吸一口气,握紧拳头,强迫自己放慢语速,一个字一个字地说:“我怀疑……有人故意……做低了资产估值。”
虽然还是有些磕绊,但总算把意思表达清楚了。手腕上的数据流剧烈闪烁,显然对这种“不完全失败”的结果感到不满。
助理送来了咖啡,魏翊寒推给她一杯,热气模糊了他眼底的情绪:“继续说。”
或许是热咖啡起了作用,或许是那点初步的认可给了底气,接下来的十分钟里,尽管语言障碍时不时冒出来,于潇潇还是凭着记在笔记本上的要点,断断续续地讲完了自己的分析。她提到那笔海外并购案的资金流向异常,提到魏氏子公司与合作方的隐秘关联,甚至指出了几个可能存在数据造假的节点。
数据流在她手腕上明暗不定,机械音气急败坏地重复:“语言逻辑混乱!任务失败!幸福指数-2,当前-2!”
于潇潇却像是没听见,讲完最后一个字时,她长长地舒了口气,端起咖啡喝了一大口。很苦,却让她彻底清醒过来。
魏翊寒看着她,指尖在文件上轻轻敲击着,半晌才开口:“这些信息,你是怎么得到的?”
“公开报道和猜测。”于潇潇坦诚道,“可能有不对的地方,仅供参考。”
“你知道这些猜测如果传出去,会给魏氏带来多大的麻烦?”他的目光突然变得锐利,“或者说,你是故意来挑事的?”
“我是来应聘实习生的。”于潇潇迎上他的视线,毫不退缩,“如果魏氏集团真的有问题,我想亲眼看看;如果没有,我想学习怎么在三年里让市值翻三倍。”
她的话刚说完,手腕上的数据流突然弹出一张图片——是她刚才在大堂撞到柱子的画面,配着文字:“认知障碍者不适合高强度工作,建议魏氏集团拒绝录用。”
于潇潇下意识地用手挡住手腕,魏翊寒的目光扫过来,落在她的动作上,嘴角忽然勾起一抹极淡的笑:“于小姐的手腕不舒服?”
“有点痒。”她不动声色地把手放在桌下,指尖用力掐了掐数据流的位置,光带闪烁了两下,消失了。
魏翊寒没再追问,拿起笔在文件上签了个名字,推到她面前:“明天早上九点,到人力资源部报道。实习工资不高,任务可能很重。”
于潇潇愣住了:“你……同意了?”
“你的分析里,有三个点说到了点子上,”他靠回椅背,双手交叉放在身前,“我这里正好缺一个敢说真话,还能看懂账本漏洞的实习生。”
他顿了顿,补充道:“至于你的‘认知障碍’——”他抬眼看向她,眼底带着一丝了然,“我这里的员工,多少都有点‘小怪癖’。”
于潇潇的心猛地一跳,他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系统提示:检测到宿主获得非常规工作机会,判定为‘偏离婚恋主线’,幸福指数-3,当前-5。启动长期干扰模式:每日随机触发轻度惩罚(味觉失调/听觉模糊等),首至宿主主动离职。”
机械音的威胁还在耳边,于潇潇却看着眼前的录用通知,忽然笑了。她拿起笔,在文件上签下自己的名字,字迹用力得几乎划破纸张。
“谢谢魏总。”她站起身,拿起帆布包,“明天我会准时到的。”
走出会议室时,走廊里的阳光正好斜斜地照进来,落在地毯上,暖融融的。手腕上的数据流还在闪烁着警告,但于潇潇觉得,那道冰冷的光带背后,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松动。
她走到电梯口,按下下行键,忽然想起魏翊寒最后那句话——“多少都有点小怪癖”。是指系统,还是别的什么?
电梯门打开,她走进去,转身时恰好看见魏翊寒站在会议室门口,正低头看着手机,屏幕上似乎是个论坛页面,隐约能看到“404”的字样。
电梯门缓缓合上,隔绝了他的视线。于潇潇靠在轿厢壁上,摸了摸心口的平安符,玉坠温润依旧。她低头看了眼手腕,数据流还在,只是颜色又淡了些。
“味觉失调?听觉模糊?”她轻声说,像是在跟系统对话,“尽管来试试。”
电梯下降的数字不断跳动,像倒计时,又像某种新生的节拍。于潇潇看着镜面里的自己,眼底没有丝毫退缩,只有跃跃欲试的光。
她知道,真正的较量,从明天才刚开始。但那又怎样?她从来就不是会轻易认输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