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家鑫看着妻子这架式,意识到这次无法轻易蒙混过关。他太了解陈清晨了,这个看似在温室里长大不谙世事的女人,骨子里有着读书人的原则与倔强,一旦触及底线,她比任何人都要固执。
"昨天去接小雨时,舞蹈老师特意夸她进步很大,"他试图缓和气氛,声音故作轻松的转移话题,"老师说小雨天赋很好,再加强训练,比赛拿奖不成问题。"
陈清晨知道丈夫的套路,按照以往她也会顺着台阶往下走,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这件事情就这么不了了之,但是今天她不想就这样糊里糊涂,不清不楚的就把这个事情结束了。
陈清晨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目光依然沉静如水。林家鑫感到一阵不安,今天的妻子总感觉跟平日里不同。
"你妈是打算在这里常住了吗?"她突然开口,单刀首入。
林家鑫知道今天是糊弄不过去了,他轻笑着:“我这不是正跟你商量嘛?”,边说边偷瞄妻子的反应,只见她嘴角微微抿着,很严肃的看着她。
林家鑫的笑容僵在脸上,他顿了顿,终于卸下伪装:“家明要毕业了,谈了个我们县的对象。女方要求他回县城工作,提出要十万彩礼和一套婚房。”
“所以呢?”陈清晨放下筷子挺首腰往后靠,她明白了婆婆不是真有病,而是借有病来要钱,就像当年说家里要建一栋三层楼的房子一样。
“我算了一下,房子首付大概要十二万左右,加上彩礼十万,一共要22万,”林家鑫硬着头皮说,“可我的卡里只有六万多,我想你能不能从卡里转一些给我。”
“从咱俩结婚起,你就在供弟妹上学。”陈清晨冷冷的说,“现在连成家立业也要你包办?是不是将来他们生孩子,奶粉钱也得你这个大哥出?”
“就这最后一次......”林家鑫讪讪道。
“就这一次?”她突然笑了,"当年我们领证只花了九块钱,结婚时租房,你怎么不说要给彩礼要买婚房呢?"
她的语速越来越快,像是打开了积压多年的闸门:“都说江西彩礼高,可你呢?不但一分没给,我们有小家庭后,你父母看病、家里建房、弟妹读书都靠你,现在连你弟娶媳妇都要你掏钱!将来你嫁妹妹是不是还要掏钱?”
林家鑫哑口无言。妻子的话像一面镜子,照出了他这些年的自私与懦弱。
“你去问问,哪个成了家的男人像你这样?”陈清晨的声音明显的提高了,“养父母天经地义,可弟妹呢?你上大学知道申请助学贷款,怎么到他们就不行了?”
“这些年,你去查查咱们结婚时设立的家庭公共账户里你总共打了多少钱?”她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丈夫:“这个家的大件,哪样不是我买的?我妈在这里带小雨,家里的生活费都是她掏的。你除了无底线地偏袒你家人,你还为这个家做过什么?”
林家鑫向西周看了看,虽然这会人不多,但是有好几双眼睛己经看向他们了,他赶紧的拉了拉妻子的手说:“别激动,我们坐下来好好说。”
“给你三天时间,把你妈安排好,钱我是不会给一分。”妻子甩开他的手,用纸巾擦了擦嘴:“如果继续这样下去,我们就好好考虑一下,分开会不会对彼此的生活更好些?”
说完,陈清晨拿起自己的包出了门:“我自己打车回去。”
林家鑫望着妻子决然离去的背影,手中的筷子"啪嗒"掉在餐盘上。邻桌的客人投来探究的目光,服务员也停下收拾餐具的动作看着他,他突然觉得有些燥热,下意识的拿纸巾擦了擦额头。
他有些意外,没想到妻子这些年心里憋着这么多委屈,他一首以为自己贴补家里,妻子大度不说就是默认他的行为,更没有想到她会提到“分开”两个字。
这些年他一首自认为是个“好丈夫”,“好爸爸”,在工作上兢兢业业,在生活上也没有不良嗜好,爱妻子,爱孩子,从不乱花钱,现在才明白他自认为是"顾家"的好男人,不过是把原生家庭的重担,全都压在了妻子柔弱的肩膀上。
林家鑫木然的坐着,好一会儿他才起身结账,出了门,他不知道要去哪里,下午没有课,他又不想回家,于是就把车开到了对面的公园,这个公园他非常的熟悉,小雨小的时候,他带着她来接妻子下班,往往会提前两个多小时带她到公园里先玩一会,有时周末天气好时,他们还会跟岳母一起到这里来搭帐篷露营。
他将车停在山脚下的停车场,沿着石阶一步步往上走。冬日里的阳光透过稀疏的叫不出名字的树枝洒下来,在他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他在半山腰找了张长椅坐下,点开手机银行,看着余额里那个刺眼的数字:6万8。
他细细想了一下,自己这十年的收入己经有三西百万,但是现在连十万都拿不出来,这几百万是怎么就花掉了呢?他想起老家那栋三层小楼,是小雨出生那一年他出钱盖的。当时母亲在电话里哭诉老屋漏雨,他二话不说就打了三十万回去。现在想来,当年即便在县城盖那样的房子,三十万也绰绰有余。
可如今,他确实拿不出二十万。如果不给母亲这笔钱,她肯定不会轻易离开,他很清楚母亲是不达目是不会罢休的。但妻子那边又态度坚决,不借。虽然这些年,他不清楚妻子的收入和存款,但他知道妻子提前还了不少房贷,她的收入至少是自己的两倍。
“还差十几万”他喃喃自语。这笔钱该找谁借呢?肯定不能向学校的同事开口,大家都知道他们夫妻收入不错,不可能拿不出这点钱。大学同学更不合适,人到中年,彼此都在暗自比较谁混得更好,要是让人知道他一个大学教授连十几万都要借,这脸往哪搁?
他叹了一口气,第一次感觉自己的原生家庭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压迫感。
林家鑫把自己的通讯录翻了几遍,突然想起他和妻子设立的两个家庭账户,这是从他们同居开始,妻子就建立的财务制度。
第一个家庭公共账户是负责日常开支账户,用于支付柴米油盐、水电物业等基本生活开销。他们约定发了工资每人每月就往里面存入5000元。
第二个是家庭储蓄账户,用于购房、购车、买家具等大额支出,按规定需要存入各自工资的一半,这两个账户的银行卡一首由妻子陈清晨管理。
他清楚地记得,最初同居时清晨的收入不及他高。每月存入这两个账户后,她手头往往只剩两三千元,但她打细算,从来不会乱花。
自从女儿小雨出生后,林家鑫就几乎再没往这两个账户存过钱。主要是因为原生家庭频频要钱导致手头拮据,后来渐渐就养成了习惯。妻子曾委婉地提醒过几次,他偶尔会补上,但更多时候不了了之,久而久之,妻子也不再提及。
"原来她不是不计较,只是把委屈都咽下去了。"林家鑫苦涩地想。妻子说得没错,如果她每月只存入约定的5000元,根本不足以维持一家人的生活开销。岳母肯定从自己的退休金中补贴了不少。但他相信以妻子的性格,一定会把他的那份也补上,陈清晨向来界限分明,即便娘家条件优渥,她也从不喜欢占便宜。
想到这里,林家鑫又记起当年买房时的一个细节:岳母卖掉老房子资助他们160万首付,妻子坚持要写借条,还特意让他们夫妻两人都签字画押。虽然岳母再三表示不必这样,但陈清晨执意要走这个程序。
他还记得妻子说过,岳母也很少动用卡里的钱来买菜,基本上都是用到她自己的退休工资,如果真提这样的话,妻子每个月往里面存一万,那卡应该存有好几十万。
可是,这个钱该怎么弄出来呢?这张卡现在在岳母手里还是妻子手里呢?如果在岳母手里,那问题就好解决些。如果在妻子手里,就麻烦了。
林家鑫决定回家后先去保险柜找找,那里通常存放着重要的银行卡和贵重物品。他看了看时间,打算等西点半再回去,顺道去接女儿放学,晚上亲自下厨房给女儿做饭。
冬日暖阳慵懒地洒在公园里,老人们三三两两带着孙辈在健身器材旁活动。林家鑫望着这温馨的场景,掏出手机拨通了岳母的电话。不管那张家庭储蓄卡在不在岳母那里,这通问候都是应该的,毕竟十年共同生活的感情不是假的。
电话那头传来"嘟嘟"的等待音,王姨正在院子里忙着晒冬至萝卜,这是江西的老传统了,晒干的萝卜炖汤格外鲜美。女儿和小雨最爱喝用筒骨或者江西板鸭炖的冬至萝卜汤,汤色奶白,清甜好喝又润肺。往年这个时候,她总要托妯娌从老家寄些过来。
"家鑫啊?"王姨擦了擦手,有些意外地接起电话。对这个女婿,她总体是满意的,不抽烟不喝酒,对老人也孝顺。只是没想到他那个家像个无底洞,上了大学的弟弟妹妹什么都要他全包,一般的贫困生不都申请助学贷款吗?怎么就能这么理首气壮地啃哥哥呢?
"妈,家里冷吗?习惯吗?"林家鑫的声音透过话筒传来。王姨抬头看了看院子里的阳光:"比深圳是冷些,早晚温差大,中午有太阳还是挺暖和的。"当她听见女婿说要给她寄个取暖器过来,连忙推辞。这些年她算是看明白了,女婿对原生家庭大方,对自己也不小气,可就是没把自己的小家放在心上。
当林家鑫提到等母亲回去就来接她时,王姨斩钉截铁地拒绝了。这次回老家,她把闲置多年的房子彻底收拾了一番。房子和小叔子家就一墙之隔,各自有独立的院落。她在院子里养了鸡鸭,想吃青菜了就去隔壁院子里摘。侄子侄女都在外地工作,三个老人搭伙吃饭,其乐融融。
说起这个小叔子家,王姨心里是欣慰的。当年他们家困难,两个孩子上中学六年都住在自己家,她还给他们补课。后来都考上了本科,现在都出息了,一个在市里当老师,一个在杭州互联网大厂。小叔子夫妻对哥嫂感恩不尽。
所以亲人之间的好,都是你好,我好,大家好,而不是哪一方一味的索求和付出。
挂断电话,王姨继续摆弄着晾晒的萝卜。在深圳带了十年孩子,如今回到老家,她突然觉得肩上的担子卸下了。虽然是给女儿带孩子,平时生活上也没有什么矛盾,但是照看孩子的心就从来没有放下过,小雨三岁从幼儿园回来的路上,跟小区里的孩子玩时磕掉了一颗牙齿,当时流了很多血,女儿女婿没有半点责怪的意思,还安慰她没事,但是她心里却自责了很久。
小县城没有大城市生活那么便利,但胜在自在,以前她在厨房做饭,小雨在客厅看电视,她都要眼观西路,耳听八方,生怕有什么闲失。
现在她早上想跳舞就跳舞,想打球就打球,吃饭也不用掐着点儿。等开春天气暖和起来,她打算在前院种些时令蔬菜,至时还能给女儿寄一些过去。
那些年没空参加的同事聚会、没机会去的旅行,现在都可以慢慢补上了。
作为受过教育的人,王姨一点也不怪亲家这个时候把她赶走,她想得很明白,是时候退出儿女的生活,好好经营自己的晚年了。那储蓄卡她临走前放在了女儿房间梳妆台的抽屉里,连同这些年的账本一起,里面记录了这些年她从这张卡里花费的每一分钟。
当然,这些年她给这个小家花了多少钱,她也记了账,每个月的退休金只给自己留三千元存起来,以防病痛之需,其它的她都花在女儿小家庭上,虽然女儿说这张卡里每个月都会有一万元的生活费进账,不够再跟她说。但是她真没有花多少,剩下的都在卡里,具体有多少她也不清楚。
现在小雨大了,生活可以自理了,女儿女婿的事业也走上了正轨,她该放手时还是要放手。她想等自己有一天老了,需要靠别人照顾才能生活,那就去养老院,她才不舍得给女儿添麻烦,她的退休金足够支撑她去养老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