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鼻的消毒水味混合着挥之不去的甜腻焦糊气,像一层粘稠的膜糊在口鼻上。林晓晓的意识在黑暗的泥沼中挣扎,每一次上浮都伴随着灵魂被撕裂般的剧痛,魔仙棒核心崩碎时那声绝望的“咔嚓”如同烙印,反复灼烧着她的神经。她感觉自己像一件被暴力拆解后遗弃的破旧玩具,核心被掏空,只剩下空洞的回响。
“…核心能量逸散率…98.7%…法则共鸣归零…判定:星谕模块…完全离线…”
“…诅咒污染深度…嵌合…无法剥离…建议:隔离观察…风险等级…未知…”
“…目标体征…极度虚弱…灵魂震荡…建议深度镇静…”
断断续续、冰冷的电子合成音和模糊的人声,如同隔着一层厚重的水传来。林晓晓费力地掀开沉重的眼皮,视野里一片模糊的惨白。天花板上的灯管散发着没有温度的光,映照着床边悬挂的输液瓶,透明的液体正一滴滴注入她手背的血管。
她转动干涩的眼球。这是一间设施极其先进的单人病房,墙壁是柔和的米白色,各种她看不懂的、闪烁着细微指示灯的仪器安静地工作着。床边,一个穿着白大褂、留着黑色短发、面容带着浓浓倦意和一丝玩味的女人正低头看着手中的平板,指尖在屏幕上划动。家入硝子。
“醒了?” 硝子头也没抬,声音懒洋洋的,带着点熬夜后的沙哑,“灵魂没碎成渣,命挺硬。”
林晓晓张了张嘴,喉咙里只发出嘶哑的气音。她艰难地抬起打着点滴的手,摸向自己的胸口——空荡荡的。没有魔仙棒那熟悉的触感和微弱的能量脉动。一股巨大的恐慌瞬间攫住了她。
“在找这个?” 硝子终于抬眼,下巴朝病床旁边的一个金属台子努了努。台面上,静静躺着一根焦黑、扭曲的金属短棍,顶端原本镶嵌宝石的地方,只剩下一个狰狞的、布满参差裂痕的凹坑,边缘还残留着些许结晶化的、混杂着黑红诅咒痕迹的焦痕。那是魔仙棒仅存的残骸,像一截烧焦的枯枝。
“核心彻底碎了,残骸能量反应极低,但内部诅咒污染非常顽固,像附骨之疽。” 硝子放下平板,走到台子边,拿起一个特制的镊子,小心翼翼地夹起一小块从魔仙棒断口边缘剥离下来的、指甲盖大小的焦黑碎片。碎片在镊子尖端微微颤动,内部隐约有极其微弱的粉芒和黑气如同垂死的萤火般明灭。“有趣的是,这玩意儿跟你灵魂的‘断口’有某种残留的微弱共鸣,像坏掉的电路板还连着一点铜丝。不过别指望了,”她将碎片放回特制的容器里,“它现在就是个高度危险的不稳定污染源,外加…一件彻底报废的故障设备。” 硝子的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却字字如刀,扎在林晓晓心上。
故障设备…
林晓晓闭上眼,牙齿深深陷入下唇,尝到了铁锈般的血腥味。魔法少女?守护世界的星谕?现在,她连自己的法杖都保不住,只剩下一具被掏空、被打上“故障”标签的躯壳。
病房门被轻轻推开。七海建人走了进来,他背后的粉晶翅膀依旧存在,但此刻被一种特殊的、半透明的咒力薄膜紧紧包裹束缚着,像一件被强行收纳起来的违禁品,只有透过薄膜才能看到内部流转的微光。他手里拎着一个保温桶,脸色依旧严肃,但看向林晓晓的眼神里,多了一丝复杂的审视。
“感觉如何?”七海将保温桶放在床头柜上,声音平稳。
林晓晓只是摇头,喉咙堵得发不出任何声音。
七海沉默了一下,目光扫过台子上那根焦黑的魔仙棒残骸,镜片后的眼神锐利如常:“关于你的‘劳务契约’。鉴于你目前的身体状况和…‘设备’损毁情况,以及你造成的首接损失(包括校长办公室重建、咒骸灰丸彻底灭失、伏黑式神严重污染、以及协助压制特级咒灵化畸变体的额外费用)…” 他顿了顿,清晰地报出一个天文数字,“你的债务周期,初步估算将延长至…七十年以上。”
七十年…打工人…
林晓晓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本就虚弱的身体几乎要再次昏厥过去。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她淹没。
“不过,”七海话锋一转,推了推眼镜,“鉴于你在最后关头协助压制畸变体,以及…虎杖悠仁的特殊情况,五条先生为你争取了一个‘以工代偿’的附加方案。”
他拿出一份新的文件,封面印着“特殊技术支援人员(故障设备维护/诅咒观测方向)附加条款”。“你的新职责:第一,配合硝子医生进行定期灵魂状态及诅咒污染监测,提供‘故障设备’残留物的研究样本。第二,作为虎杖悠仁体内‘新型诅咒混合能量’的**唯一对照观测体**,提供必要的数据支持。第三,在能力恢复或可控的前提下,协助处理由你能力残留引发的‘粉红污染’后续事件。”
林晓晓茫然地看着文件上冰冷的文字。对照观测体?研究样本?她感觉自己彻底沦为了一件被摆上实验台的物品。
“虎杖…他怎么样了?” 她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沙哑得厉害。
七海和硝子交换了一个眼神。
“跟我来。” 硝子掐灭了手中的烟,站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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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过安静的医疗区走廊,进入更深处一扇厚重的、布满封印符文的金属门。门后是一条向下的阶梯,空气骤然变得阴冷干燥,弥漫着更浓烈的消毒水和…一种若有若无的、奇异的甜腥气。
地下,一间完全由特制合金打造、墙壁刻满密密麻麻抑制咒文的特殊观察室。
观察室中央,一个巨大的强化玻璃圆柱体。虎杖悠仁闭着眼,漂浮在圆柱体内部淡蓝色的、充满营养液和温和咒力因子的液体中。他赤裸着上身,只穿着一条特制的短裤。无数细密的管线连接在他身体的关键节点上,监测着生命体征和能量波动。
林晓晓的目光瞬间凝固在虎杖身上。
他的皮肤表面,覆盖着一层极其诡异的东西!
那不是纹身,也不是淤青。那是一层仿佛由内而外渗透出来的、极其细密的、闪烁着微弱粉金色光芒的…**亮片**?或者说,是某种结晶化的能量粉尘!它们均匀地附着在他的皮肤上,像一层细腻的、会发光的粉金色鳞粉,在观察室柔和的灯光下流转着梦幻般的光泽,与他本身健康的小麦色肌肤形成一种奇异又突兀的融合。
然而,在这层看似“甜美”的粉金亮片之下,却是触目惊心的景象!
无数道深色的、如同蛛网般蔓延的黑红色诅咒纹路,在他皮肤下隐隐鼓动、游走,如同被困在粉金薄纱下的狂暴毒蛇!这些诅咒纹路比之前更加粗壮、更加活跃,充满了宿傩那纯粹的暴虐气息,却似乎被那层粉金亮片死死地“封”在了皮肤之下,无法真正突破到体表形成咒纹。
虎杖的表情并不平静,即使在深度镇静的状态下,他的眉头也紧紧锁着,身体偶尔会不受控制地轻微抽搐。每一次抽搐,皮肤下的黑红诅咒纹路就会剧烈凸起,冲击着表面的粉金亮片,让那梦幻的光泽产生剧烈的波动,甚至局部变得黯淡,仿佛随时会被撕裂!
“体表结晶层,暂定名‘糖衣’。”硝子站在观察室外,指着屏幕上的数据流,“成分极其复杂,主体是高度惰性化的诅咒能量与星辉法则碎片强行融合后的惰性结晶。强度惊人,物理和咒术层面的防御力都远超预期。宿傩的诅咒被这层‘糖衣’强行包裹、压制,难以外显。”
她切换画面,屏幕上显示出虎杖体内能量流动的模拟图。代表宿傩诅咒的黑红色洪流如同沸腾的岩浆,在经脉中狂暴冲撞,却被无数细密的、闪烁着粉金色光芒的“节点”所阻隔、分流、迟滞。这些粉金节点,正是魔仙棒碎裂后、被虎杖一同吸收的法则碎片残留!它们像一颗颗顽固的、带着净化属性的“结石”,嵌入了宿傩诅咒的能量通路中!
“宿傩的力量运行效率被强行降低了至少30%。”硝子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置信,“每一次调动诅咒,都像是在粘稠的糖浆里挥拳。而且,”她放大一个能量冲突剧烈的节点,“这些‘结石’本身极不稳定,一旦宿傩强行冲击,就可能引发内部的法则湮灭反应,反噬自身。这就是为什么宿傩现在如此‘安静’——他每一次尝试全力爆发,都像是在引爆自己体内的炸弹。这份‘甜腻’,对他来说,是剧毒的枷锁。”
林晓晓怔怔地看着玻璃柱中漂浮的虎杖,看着他身上那层梦幻与暴虐交织的“糖衣”。她的力量…那碎裂的星辉…竟然以这种方式,成了困住宿傩的牢笼?一种荒谬绝伦又带着残酷现实的感觉攫住了她。
“代价呢?” 林晓晓的声音干涩,“对虎杖的…代价?”
硝子沉默了几秒,指了指虎杖紧锁的眉头和偶尔的抽搐:“痛苦。无时无刻不在对抗的痛苦。‘糖衣’封住了诅咒,但诅咒的狂暴冲击从未停止,每一次冲击都作用在他的灵魂和肉体上。而且…”她调出另一组数据,显示虎杖的基础代谢率和细胞活性,“这层‘糖衣’在缓慢地、不可逆地改变他的身体构成。他的细胞…正在被‘结晶化’。速度很慢,但方向明确。长期下去…”
后面的话硝子没有说完,但林晓晓己经明白了。虎杖悠仁,这个阳光般的少年,正在被宿傩的诅咒和她破碎的力量,共同改造成某种非人的存在。
“还有这个。”硝子按下一个按钮。观察室一侧的墙壁亮起,显示出一段模糊但震撼的影像:正是夜蛾办公室最后那场湮灭风暴的核心区域。当宿傩的诅咒洪流和魔仙棒碎片被虎杖吸收的瞬间,影像捕捉到了一丝极其隐晦的空间涟漪波动。硝子将画面放大、解析、慢放。
林晓晓的瞳孔骤然收缩!
在那空间涟漪的中心,在宿傩意志被星辉湮灭创伤、诅咒洪流被强行卷入虎杖体内的混乱瞬间,一个极其微小、一闪而逝的**粉金色烙印**,如同烧红的铁印,清晰地烙在了那片被宿傩领域力量侵染过的、迪士尼城堡焦痕的虚空坐标之上!烙印的形状,赫然是魔仙棒顶端那颗碎裂宝石的抽象轮廓!
“伏魔御厨子的坐标…被你的力量碎片标记了。”硝子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虽然只是瞬间,但烙印本身蕴含的法则冲突特性,让它像一颗深埋在宿傩领域里的…粉红炸弹。一旦宿傩试图在那个坐标全力展开领域,或者有足够强的外力刺激…这个烙印就可能被引爆。”
她看向脸色惨白的林晓晓,眼神复杂:“你留下的‘遗产’,比想象中更加…麻烦。虎杖是枷锁,也是钥匙。而这个烙印…是悬在所有人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你的债务,恐怕远不止七十年那么简单了,故障设备小姐。”
观察室内,只有仪器规律的滴答声,和虎杖悠仁在药液中无意识的、带着痛苦的细微抽搐。他身上流转的粉金亮片,在冰冷的灯光下,闪烁着甜蜜而致命的光泽。林晓晓看着那光泽,又看看玻璃反光中自己苍白虚弱、一无所有的倒影,只觉得一股深入骨髓的寒意,伴随着那若有若无的甜腥气,将她彻底冻结。
打工还债?她现在连自己是什么,都快要搞不清楚了。星谕的碎片,宿傩的剧毒,高专的观测对象…她存在的意义,似乎只剩下了一片狼藉的“后续处理”。
就在这时,观察室厚重的门被推开一条缝。一颗毛茸茸的、覆盖着荧光粉毛的脑袋小心翼翼地探了进来,头顶一对软趴趴的粉色猫耳紧张地抖动着——是那只被严重污染的猫耳玉犬(缩小版)!它粉红的鼻头急促地嗅着空气,湿漉漉的大眼睛先是茫然地扫视了一圈,最后死死地锁定在漂浮在液体中的虎杖悠仁身上,尤其是他体表那层流转的粉金亮片。
“呜…汪?” 它发出一声困惑又带着渴望的低鸣,似乎被那“甜味”吸引,但又本能地畏惧着虎杖体内散发出的、属于宿傩的恐怖气息。它犹豫着,试探性地向前挪了一小步,粉色的尾巴尖紧张地摇晃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