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夜,莉莉丝彻夜未眠。
旅店窗外,罗赛利亚的夜色温柔静谧,花香依旧。但莉莉丝的内心,却是一片波涛汹涌的战场。
恐惧与骄傲在激烈地交战。
恐惧的是那本诡异的古书和它所揭示的、无法用常理揣度的力量。如果预言是真的,她将要面对的是一个国家的“命运”,是世界规则本身。袖手旁观,似乎是唯一理智的选择。她可以安全地离开,当做什么都不知道,让这场悲剧成为她旅途中一段被遗忘的插曲。
但她的骄傲不允许她这样做。
她是莉莉丝,是皇家魔法学院百年不遇的天才,是能够将世间万物解构为线条与节点的灰之魔女。在她的人生信条里,从没有“退缩”和“无能为力”这两个词。一个纨绔王子的愚蠢玩笑,就要葬送百万人的生命和一个美丽的国度?这在她看来,不是命运,而是逻辑上不可饶恕的巨大谬误。
让她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发生,比杀了她还难受。
“世界远比魔法书上描述的更复杂……”老师阿尔弗雷德的话语在她耳边回响。
也许老师是对的。但莉莉丝攥紧了拳头,紫色的眼眸在黑暗中亮得惊人。
“再复杂的难题,也终有解法。”
天亮时,她己经做出了决定。她不仅要干预,还要用最优雅、最完美的方式,将这个所谓的“灾厄预言”,踩在脚下。
接下来的两天,莉莉丝没有再理会那本不祥的古书。她像一个真正的游客,深入了解罗赛利亚的一切。她研究了王都的地图,勘察了中央圣殿的结构,甚至还花钱买通了一位王宫侍女,弄清楚了祈福仪式的所有流程,以及那位菲利普王储将会站立的精确位置。
一个精巧的计划在她脑中成型。她不需要暴力,不需要警告,她要献上一场华丽的“表演”,让危机在无声无息间消弭于无形。
第三天,正午。
罗赛利亚王都的中央圣殿,人山人海。圣殿由洁白的大理石建成,穹顶是巨大的琉璃花窗,阳光透过彩色玻璃,在地面投下斑斓的光斑。
圣殿中央,被魔法护罩保护的,就是王国的守护花——“永恒之心”。它如同一朵巨大的水晶莲花,花瓣层层叠叠,散发着肉眼可见的生命魔力,正是这股魔力,维持着整个国家西季如春的气候。
莉莉丝混在人群中,站在一个她早己计算好的最佳施法位置。
伴随着庄严的号角声,国王和王室成员入场。菲利普王储走在最前方,他穿着华贵的礼服,脸上带着一丝玩世不恭的笑容,眼神不时瞟向贵宾席上的几位朋友,似乎在炫耀着什么。
仪式开始,冗长的祝祷词过后,最关键的环节到来了。
菲利普王储在一片肃穆的注视下,缓步走向“永恒之心”。按照传统,他将用代表王室的权杖轻轻触碰花蕊,以示对守护花的敬意与祈福。
然而,他从袖中取出的,却不是权杖。
而是一把闪烁着寒光的银色匕首。
人群中响起一阵轻微的骚动,但很快平息。大家都以为这又是王子殿下的什么新奇玩笑,毕竟没人会相信他敢真的伤害国之重宝。
菲利普的脸上,果然露出了恶作剧得逞的得意笑容。他握着匕首,缓缓伸向那娇嫩的花蕊。他并不知道,那匕首上淬的“深渊寒铁”粉末,对于纯粹生命魔力的“永恒之心”来说,是何等致命的剧毒。
就是现在!
在王储的指尖即将触碰到匕首,而匕首尖端距离花蕊仅有数寸的刹那,莉莉丝出手了。
她没有念出任何咒语,只是轻轻打了个响指。
一道柔和的、由纯粹光元素构成的魔法锁链,从人群中电射而出,精准地缠住了菲利普手中的匕首。
下一秒,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那把象征着恶意的匕首,在一阵炫目的光芒中,骤然分解、重组,化作了上百只色彩斑斓的蝴蝶!
蝴蝶翅膀扇动,带着闪光的鳞粉,在圣殿的穹顶下盘旋飞舞。它们围绕着“永恒之心”翩翩起舞,光影交错,如梦似幻,仿佛是花神降下的祝福。
整个圣殿寂静了一瞬,随即爆发出雷鸣般的欢呼与掌声!
人们完全被这奇迹般的美景所折服。他们不知道自己刚刚与灭顶之灾擦肩而过,只当这是一场由某位神秘魔法师献上的、比王子的玩笑更高明、更善意的“表演”。
菲利普王储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手,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国王先是惊怒,随即看到民众狂热的反应,立刻转为狂喜。他高声宣布,要找出这位带来祥瑞的“圣女”,并给予她王国最高的荣誉。
莉莉丝在人群的欢呼声中,悄然隐去身形。但她的嘴角,却挂着一丝胜利的、骄傲的微笑。
当晚,王宫为她举办了盛大的庆功宴。
莉莉丝换上了一身洁白的长裙,银色的长发上点缀着细碎的星辰花。她被奉为上宾,坐在国王的右手边。贵族们争相向她敬酒,吟游诗人们为她谱写赞歌,民众们在王宫外高呼着“圣女莉莉丝”的名字。
她享受着这一切,内心的骄傲与满足感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顶峰。她做到了,她以一己之力,拯救了一个国家,扭转了那本书上的狗屁预言。
宴会的高潮,授勋仪式开始了。
老国王亲自端着一个天鹅绒托盘,上面放着一枚用纯金打造、镶嵌着红宝石的“王国守护者”勋章。
“莉莉丝小姐,”国王的声音激动而洪亮,“您是我们罗赛利亚永远的朋友与恩人!请接受我们最崇高的敬意!”
莉莉丝站起身,微笑着向国王行礼。她伸出纤长白皙的手指,迎向那枚代表着无上荣耀的勋章。
她的指尖,即将触碰到那冰凉的金属。
就在这一刻,诅咒,降临了。
没有预兆,没有声息。
一股无形的波动,以莉莉丝的身体为中心,骤然扩散开来。
宴会厅里所有美丽的装饰,那些象征着罗赛利亚生命与活力的娇艳花卉——餐桌上的玫瑰、少女头顶的花环、墙壁上缠绕的常春藤、贵妇人胸前的兰花……
在半径十米的范围内,所有植物的生命,被瞬间抽空了。
盛开的鲜花在零点一秒内卷曲、变黑,仿佛被烈火灼烧过。翠绿的叶片迅速枯黄、腐朽,化作一撮撮灰败的粉末。
整个华丽、芬芳、生机勃勃的宴会厅,以莉莉丝为圆心,突兀地出现了一个触目惊心的、半径十米的“死亡地带”。
上一秒还是天堂,下一秒己是炼狱。
极致的生命与极致的死亡,形成了最残酷的视觉冲击。
欢呼声戛然而止。
音乐声戛然而止。
整个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
人们脸上的笑容凝固了,随即被错愕与恐惧所取代。他们惊恐地看着莉莉丝脚下那片死寂的枯萎,仿佛在躲避最可怕的瘟疫,纷纷尖叫着向后退去。
莉莉丝僵在原地,低头看着自己白皙的手指,又看了看周围化为灰烬的花朵,紫色的眼眸中充满了难以置信。
“怪物!”
一声尖利的、带着恐惧和怨毒的叫喊划破了死寂。
是王储菲利普。他指着莉莉丝,仿佛找到了宣泄自己白天所受屈辱的出口。
“是她!是她带来了厄运!她不是圣女,她是灾星!”
这句话像一道开关,引爆了所有人的恐惧。
“怪物!”
“离她远点!”
“是她诅咒了鲜花!”
莉莉丝孤独地站在那片死寂的枯萎中心,被她刚刚拯救的世界所抛弃。那些曾经赞美她的面孔,此刻只剩下恐惧与厌恶。
她,成为了移动的天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