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海潮生198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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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土铳,草药香与獠牙油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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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
碧海潮生1983
作者:
介门虫先生
本章字数:
7320
更新时间:
2025-07-07

初冬的寒风如同裹了冰碴子的渔网,刮过碧沙村低矮的屋檐,发出沉闷的呜咽。叶辰推开吱呀作响的破门,一股混合着新柴禾烟气、微苦药草香和淡淡血腥味的复杂气息涌了出来。屋里比前些日子暖和不少,灶膛里的柴禾是新砍的松木枝,带着山间特有的油脂气息,噼啪作响,努力驱散着角落的湿寒。

他放下肩膀上沉甸甸的旧背篓,篓底粘着些干涸的暗红泥迹和细碎的松针落叶。背篓一边,躺着一只灰褐色、皮毛厚重、足有小腿长的肥大野兔,眼珠灰白凝固,颈项软趴趴的。另一边,是几个裹在新鲜苔藓里的深褐色、带着粗糙鳞片状表皮的块状根茎,散发出泥土和木质根茎特有的微苦气息——野葛根。

墙角,那口忠实记录着“财富”的粗陶罐,盖子掀开着。里面摞得整整齐齐的粮票最上层,刚刚添了一张全新的“一市斤”全国通用票。十斤粮票变成了十一斤。粮票的厚度,无声地丈量着日子向上堆积的速度。粮票旁边靠罐壁立着的,是一个更小的、土黄色旧陶罐——里面装着半罐黏稠、颜色焦黑得近似凝固、散发着奇异油脂香气的膏状物——炼好的兔油!这是刚才灶上唯一的动静:那只野兔剥皮清理后,大块肥膘在仅有的破铁锅小火煎熬出的精髓。在这个油贵如金的年月,这点荤油比肉还金贵!

油灯不再只是简陋的破碗浸破布捻子。昨晚刚做好的藤壶灯放在灶台边沿:一个碗口大、壳壁厚实被清洗打磨过的藤壶壳,里面灌满清澈粘稠的兔油,一根新的、搓捻得很均匀的棉布灯芯漂浮在油里,顶端亮着一朵微小但异常稳定明亮的橘黄色光焰。跳跃的光映照着新添在墙上的一小块地方——用藤条编织、外面糊了层厚厚黄泥浆的简易搁架(保温还防潮),架子上放着几样新家伙:一把通体黝黑、沉重异常、带着土腥气和烟火味的单管老式土铳(俗称“鸟铳”)。旁边地上,安静地蹲着一只毛色青灰、耳朵半立、透着山中猎犬特有精悍气质的半大土狗,此刻正眯着眼,肚皮贴着灶口的余温,发出满足的轻鼾。它叫“山风”,是村里老猎户家抱来的小崽子。

墙角的瓦罐里,米还剩下约摸三斤。

盐罐子:小半罐。

油瓶子里:装了大半罐凝固雪白的兔油(这可是好东西!)。

粗粮:糙麦麸和薯干混了些葛根碎粉,算一斤半。

副食罐里:虾粉见底了,紫菜干剩一小把,但新添了咸香扑鼻的熏野兔肉一条(挂在架上通风)。

灶台角落里,多了一块拳头大的暗黄色、带着山石纹理、沉重冰冷的磨刀石(从村东老石匠那花点小钱磨刀顺便买的添头)。这东西虽然不起眼,却是石磨碾米和打磨钩铲耙尖的好帮手。

叶辰把背篓轻轻放在墙角稻草铺的软垫上,怕惊醒了熟睡的山风。回身关严实了被风吹晃的门板。寒意被挡在外面,灶口涌出的温暖带着松脂烟火气、兔油荤香、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淡淡的清苦草药香。

这缕独特的香气飘向他墙角铺了层新干草的简易“狗窝”——小土狗山风蜷着的草垫旁边不起眼的角落,一个细柳条编的、小巧玲珑的篮子静静放在那里,里面垫着干净的枯荷叶。

叶辰走过去,掀开半边盖着的荷叶。

篮子里整整齐齐码放的东西让他心口微微一热:

一小把晒得半干、根须带着泥土的车前草,翠绿的叶子上还保留着山里霜打过的韧劲。

一小捆扎得结实的艾草干,散发着陈年却依旧浓郁的驱寒气味。

几片微微卷曲、带着阳光烘烤痕迹的枇杷叶。

还有两个圆溜溜、皮壳坚硬、带着新鲜砸裂痕迹的新鲜核桃!

核桃!

叶辰拿起来掂量一下,沉甸甸的。这东西村里很少见,是后面大山深处老林子的特产。在这光景,是难得的稀罕零嘴,嚼起来油润喷香,能补人!

他嘴角不自觉向上弯起。不用问也知道是谁送的。是药香,更是惦记。手指在草药篮沿上轻轻划过,粗糙的柳条纹路和他掌心磨出的茧子相互摩擦。

就在这时,一阵略带急促、刻意放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停在院门口。

“叶辰!叶辰在屋吗?”是许慧慧清脆的声音,带着点少女特有的娇嗔,又有点因为外面冷风带上的轻微鼻音。她显然刚从外面回来,声音里还裹挟着新鲜的海风咸腥气。

叶辰还没来得及应声,山风却一个激灵睁开眼,警惕地盯着门缝,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呜噜”声,身体微微绷紧站起。

“哎!来了!”叶辰忙按住跃跃欲试的小狗,提高声音应道,一边转身去开门。

院门拉开一条缝。

许慧慧就站在门外石阶下。没穿那件惹眼的水蓝的确良衬衫(天冷了),换了件合身的桃红色碎花小袄子(洗得很干净),显得俏丽又单薄。被冷风吹拂的脸颊泛着自然的红晕,鼻尖也微微发红,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他,里面清晰地映照出屋里藤壶灯稳定明亮的橘黄暖光。

她目光扫过叶辰身后门洞里那点暖光,再看到灶膛里跳跃的火光(隔着门缝,灶火的明亮透过门缝在地上拉出暖融融的一道细长光斑),又看了一眼那蹲在门内、虎视眈眈、耳朵首竖的陌生小土狗,脸上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讶异和新奇:“咦?点新油灯了?好亮堂!……还养了小狗?它叫什么?怪凶的……”她声音清脆如铃,带着好奇。

叶辰挡着门口山风的视线,简短地嗯了一声:“‘山风’。刚从山里下来,认生。”他语气平淡。对这位支书侄女突然的造访,他依然保持着一点距离。

许慧慧似乎有点不习惯山风警惕的目光,她没进来,只飞快地把攥在手里、带着体温、折叠得很整齐的一块方格子新手帕塞了过来:“喏!这个……给你!擦了手上的血吧!”她飞快地说,眼睛却没看着叶辰的手,反而瞟了眼叶辰腰间束着的破布腰带缝隙——那里隐约露出一小角今天进山砍柴回来时割破一个小口、用葛根草叶嚼碎糊住止血又被冻硬的麻布破口(那是割柴禾不小心划的,早己止血)。在她看来,那可能还是之前撬藤壶的老伤疤。

叶辰低头,看着她塞过来的干净手帕——崭新的棉布格子,还带着少女身上淡淡的好闻的皂角清香,边缘绣了一小朵精致的嫩黄色雏菊花。

“一点小口子,早好了。”他没接,语气一如既往地平常。

许慧慧伸出来的手僵在半空,精致的帕子在她手里攥紧了一瞬,脸上那点刚刚被屋内外暖意熏染开的亮彩似乎黯淡了些。晚风吹拂着她额前几缕精心梳过的碎发,显得那张白皙的脸蛋在门檐阴影下愈发小巧,眼底也闪过一丝被拒绝的羞恼和不易察觉的委屈。她轻咬了下红润的下唇,飞快地收回那方手帕,小声嘟囔了一句什么(听不清),目光瞥见了墙角阴影里那个装满草药的柳条篮子,愣了一下,随即抿了抿嘴,再没看叶辰:“……那我走了!小狗真凶!”

说完,她转身就走,碎花小袄的身影带着点小性子般地消失在村巷越来越深的暮色里。

叶辰看着许慧慧消失的方向,没什么表情地轻轻带上了门。吱呀声关住了海风。

门板阖上的瞬间,屋外凛冽的风声呜咽立刻被厚重门板隔绝了大半。藤壶油灯柔和的橘黄色光线如同温顺的金沙,铺满了屋内有限的空间。光线落在土狗山风光滑的青灰色背脊上,它的警惕在门关闭后迅速消散,重新懒洋洋地贴回温暖的灶口边,喉咙里发出一声极度满足的“呜”的长叹息。

光线也落在墙角那个装着珍贵草药的柳条篮子上,落在篮子里那两个硬实的核桃壳上,让那粗糙的外壳都浸润了一层令人心安的光晕。

光线更清晰地照亮了屋内新添的每一样东西:沉重黝黑的土铳透着山里冷铁的寒芒,獠牙灯钮在光焰烘照下闪耀着温润的油脂光泽,架子上熏兔肉的纹理清晰可见。

叶辰走到屋子中央,借着明亮的油灯光线抬起自己的手掌。厚实的掌心布满了硬茧和一道道或深或浅的伤痕,有礁石划破的,有藤壶壳割出的,也有今天在山上让柴刀不小心蹭的口子。但每一条痕迹此刻在稳定温暖的光照下都显得如此安稳踏实。那都是日子一点一点刻下来的印戳,记录的是实实在在的饱腹感、沉甸甸的粮票积累、新添的粗笨但有用的家什——包括土铳山风——和角落里那个散发着清苦药香的温暖回应。

至于那方属于少女清香、边缘绣着雏菊的新帕子?像一缕掠过海面的轻柔晚风,吹来又吹走,连灶膛里温热的火苗都不曾扰动分毫。真正的暖意,终究是从自己手掌心里的茧子和伤痕缝里长出来的,是从藤壶灯凝固的油焰里燃起来的,是从柳条篮子里的核桃和草药香里散发出来的。

那些外来的花香和海风带来的短暂涟漪,吹过耳边也就消散了。这间越来越扎实、飘散着松脂烟火、油脂荤香、山野药草气味的破旧石屋里积蓄的点点光亮,和瓦罐里实实在在压稳的粮票,山风沉缓的呼噜声,才是他一点点亲手盘出来、能在初冬寒夜里真正暖进骨子里的安稳日子。

他坐下来,拿出小刀,慢悠悠地、珍惜地撬开那个刚从柳条篮里拿出来的、还带着点微凉的山核桃。咔嚓一声脆响,坚硬外壳裂开缝隙,露出了里面油亮、像两颗温润凝脂琥珀般的核桃仁。嚼碎的浓香瞬间在口腔炸开,带着大山的深邃丰饶,混进了一屋子的柴火暖息、兔油厚香和那若有若无的草药清苦气里。

十一斤粮票。一天天撬出来、猎回来、攒起来的家当。 日子,像手里这把撬藤壶和山核桃同样顺手的小刀,只要下力用得巧,总能挖开硬壳,取出里面珍贵的油香来。

盖房?还早,但石屋的基,己经开始在他手里攥着的柴刀柄和土铳铁管上暗暗夯实。老婆嘛……等他石屋真立起来那天,能点起比这藤壶灯更亮堂的灯火,照亮满仓的谷米和更厚实的粮票时……该扎根的暖意,自然会在海风刮不进的大灶膛边、在药香缭绕的篮筐旁,悄悄长出能看得见、也够得着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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