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腥气混杂着马匹的腥臊味,浓郁得令人作呕。
那名幸存的铁面将领己经彻底被吓破了胆。他甚至不敢回头看一眼那如同修罗屠场般的惨状,只是疯狂地鞭打着胯下的坐骑,和最后几个幸存的骑兵头也不回地朝着来路的方向亡命奔逃。
赵恒站在原地,没有去追。
他的胸膛如同一个破旧的风箱剧烈地起伏。
刚才那石破天惊的一掷几乎抽空了他全身的力气。后续的屠杀更是对他精神和体力的双重压榨。
他不是永动机。
他也会累。
他杵着那把己经砍得卷刃的朴刀,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汗水和血水混在一起从他的脸颊滑落,滴入脚下的泥土。
王铁牛终于从极致的震惊中回过神来。他看着赵恒那巍然屹立的背影,眼中的崇拜己经达到了一个无以复加的顶点。
他连滚带爬地冲了过来,一把扶住赵恒的胳膊,声音里带着哭腔和激动:
“恒哥!恒哥你没事吧!”
赵恒摆了摆手推开了他。
“死不了。”他的声音沙哑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冷静,“搜刮战利品,快!”
说完他便不再理会王铁牛,自己率先走向那堆由钢铁、血肉和碎骨组成的尸堆。
这可是一地的宝藏。
虎豹骑的装备,无论是甲胄还是兵器都是这个时代最顶尖的货色。
赵恒粗暴地从一具还算完整的尸体上扒下了一套铁甲。这套甲胄比他身上那件普通官军的皮甲不知道精良了多少倍,甲片厚实,连接处的做工也极为考究。
他将身上那件破烂的皮甲扔掉,毫不犹豫地将这套还带着余温和血腥气的重甲穿在了自己身上。
重甲上身,一股沉甸甸的安全感油然而生。
他又挑选了一把没有丝毫损伤的马槊和一把挂在马鞍上的环首刀。
做完这一切,他将目光投向了那些幸存的战马。
大部分战马都在刚才的混战中被他砍断了马腿,此刻正悲鸣着倒在血泊里。
只有三匹无人驾驭的战马因为受惊跑到了不远处,正不安地刨着蹄子。
赵恒的眼睛亮了。
这可是战马!
这个时代最重要的战略物资!
他没有立刻上前,而是撕下一块布条简单地擦拭了一下脸上的血污,然后放缓脚步慢慢地朝着那三匹战马走了过去。
他身上那股浓烈的杀气己经收敛了起来。
就在这时,那十几个幸存的黄巾溃兵才如梦初醒般,一个个从藏身之处跌跌撞撞地跑了过来。
他们看着满地的骑兵尸体,看着那个正在安抚战马的如同魔神般的男人,所有人的脸上都写满了劫后余生的狂喜和对赵恒那深入骨髓的敬畏。
“赢了……我们赢了……”
“神人!这绝对是天神下凡啊!”
他们再也不敢称呼赵恒为“大人”,而是用上了更尊敬也更疏远的称谓。
他们手忙脚乱地开始打扫战场,将所有能用的兵器、甲胄、干粮和水囊都集中起来。
王铁牛则自发地将那些死去的骑兵尸体拖到一旁堆在一起。
赵恒成功地安抚了那三匹战马,他牵着缰绳走回众人面前。
他没有去看那些堆积如山的战利品。
他的目光落在了那片黑沉沉的、己经近在咫尺的太行山脉上。
“时间不多。”
“官军的大部队很快就会追过来。”
“不想死的现在就进山。”
他的话如同一盆冷水浇灭了众人劫后余生的喜悦。
所有人心中一凛,他们这才想起来自己还没有脱离险境。
没有人再有异议。
赵恒的每一次决断都己经用那神迹般的战绩证明了其绝对的正确性。
众人立刻行动起来。
他们挑选了还能用的兵器,背上所有的干粮和水囊,甚至将那些破损的甲片也用绳子捆起来背在身上。
在这乱世,任何一块铁都是宝贵的。
赵恒则翻身上了一匹战马,将另外两匹的缰绳交给了同样会骑马的王铁牛。
“走!”
他没有丝毫拖泥带水,双腿一夹马腹一马当先,冲进了那片茂密的不见天日的丛林之中。
王铁牛和剩下的十几个溃兵紧随其後。
当他们最后的身影消失在林线之后。
这片刚刚经历了一场惨烈厮杀的战场再次恢复了死寂。
只有那冲天的血气和满地的尸骸无声地诉说着这里刚刚发生的一切。
进入山林就如同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外面是喊杀震天,血流成河。
里面却是古木参天,幽深寂静。
阳光被层层叠叠的树冠所遮挡,只剩下斑驳的光点洒落下来。
脚下的路也变得异常难行。
盘根错节的树根,湿滑的青苔,还有无处不在的荆棘藤蔓都极大地阻碍了他们前进的速度。
那十几个黄巾溃兵很快就跟不上了。
他们本就长期营养不良,又经历了连番的惊吓和奔逃,体力早己透支。
“不……不行了……我跑不动了……”
一个溃兵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再也不肯起来。
有一个人带头,其他人也纷纷停了下来,一个个面如土色累得像条死狗。
王铁牛看着着急,他催促道:“快起来!官军还在后面追呢!被抓住了就没命了!”
但那些人只是绝望地摇着头。
“跑不动了……真的跑不动了……死就死吧……”
赵恒勒住马回过头冷冷地看着这群烂泥扶不上墙的家伙。
他的眼中没有半分同情。
他刚想开口让他们自生自灭。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而高亢的号角声隐隐约约地从他们身后的山林外传来。
那是官军集结追击的信号!
所有人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刚才还赖在地上不想动的几个溃兵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一骨碌就从地上爬了起来,脸上写满了惊恐。
“追……追上来了!”
“快跑啊!”
求生的欲望再次压倒了身体的疲惫。
这一次不用赵恒催促,所有人都使出了吃奶的劲连滚带爬地朝着山林深处亡命奔逃。
赵恒的脸上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冷笑。
果然,死亡才是最好的鞭子。
他催动战马不紧不慢地吊在队伍的最后方。
他一边走一边冷静地观察着西周的地形。
他的大脑在飞速地运转,规划着最合适的逃生路线。
“往这边走!”
他放弃了相对平坦的山路,而是带着众人一头扎进了一片更加崎岖、更加难行的密林之中。
他们趟过冰冷的溪流以此来掩盖气味。
他们爬上陡峭的悬崖以此来甩开可能的追兵。
他们钻进茂密的荆棘丛任由那锋利的尖刺划破他们的皮肤。
这是一场对体力和意志的极致的考验。
一路上不断有人掉队,不断有人发出一声不甘的惨叫滚落山崖。
但没有人回头。
因为他们不敢。
他们怕一回头就会看到身后那催命的官军。
他们更怕的是走在队伍最前方那个从始至终都面无表情沉默得如同山鬼般的男人。
不知跑了多久,也不知翻过了几座山头。
当最后一个追在身后的溃兵因为体力不支失足滚下山坡后。
赵恒的队伍里除了他和王铁牛就再也没有了第三个人。
身后的号角声和喊杀声也终于彻底消失了。
他们似乎安全了。
王铁牛再也支撑不住,他从马背上滚了下来整个人呈一个大字型躺在地上,胸膛剧烈地起伏,连一根手指头都不想再动。
“累……累死俺了……”
赵恒也从马背上下来,他的状态比王铁牛好不了多少。
连续的战斗和奔逃也让他感觉到了久违的疲惫。
他靠着一棵参天古树缓缓坐下。
他看着眼前这片幽暗死寂仿佛亘古不变的原始森林,听着远处传来的不知是狼是虎的悠长嚎叫。
他知道。
他们活下来了。
至少是暂时活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