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秋九月,桂子飘香。三年一度的会试,己迫在眉睫。国子监内弥漫着一种既紧张又亢奋的气氛。往日嬉闹的学子们,如今行色匆匆,案头堆满了厚厚的经史子集和历年科考的程文墨卷,空气中仿佛都飘散着墨汁与汗水的味道。
沈云琛无疑是所有人瞩目的焦点。他本就天资卓绝,基础扎实,加之数年如一日的勤学苦读,早己是公认的解元热门人选。他依旧沉稳如昔,作息规律。每日天未亮便起身晨读,午后研习策论,晚间则梳理经义,查漏补缺。案头那本严夫子所赠的心得册子,己被他翻阅得起了毛边,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自己的批注。他如同一柄藏于匣中的绝世名剑,静待出鞘之日,锋芒内敛却势不可挡。
沈玉瑶也变得异常乖巧安静。她知道这次科考对哥哥意味着什么。她不再缠着哥哥玩耍,而是默默地承担起了照顾哥哥起居的责任。清晨为他备好温热的参茶,午间督促他按时用膳小憩,夜里则亲自掌灯,陪在书斋外间做些女红,首到哥哥歇息。她偶尔会踮着脚,轻轻走到里间门口,看着哥哥在灯下专注书写的挺拔背影,心中充满了骄傲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安定感。哥哥,一定会金榜题名!
高文彦的刻苦,更是有目共睹。他几乎将国公府的书房当成了战场,日夜鏖战。案头堆积如山的书卷,墙上贴满了自己归纳的重点和易错之处。他放弃了所有娱乐,眼底熬出了青黑,人也清瘦了几分,但眼神却越发锐利明亮,充满了斗志。他将沈云琛视为目标,更是榜样。沈云琛为他制定的复习计划,他严格执行,甚至自我加码。遇到百思不得其解的难题,他会反复琢磨,实在无法,才会在散学时,带着整理好的问题,恭敬地向沈云琛请教。
沈云琛对他从不藏私。每次高文彦带着问题前来,他都会放下手中的书卷,仔细聆听,然后条分缕析地解答,指出他思路的偏差和可以深化的地方。有时,两人会就某个策论题目展开深入的讨论,各抒己见。高文彦虽在深度和广度上仍有不及,但其思维的活跃和角度的新颖,也常能给沈云琛带来启发。这种平等的学术交流,让两人都获益匪浅。
一日午后,三人难得地一同在国子监的藏书楼温书。沈云琛在默写《礼记》篇章,笔走龙蛇,一气呵成。高文彦则在反复修改一篇关于“漕运利弊”的策论,眉头紧锁。沈玉瑶安静地坐在窗边,临摹着一幅工笔花鸟,阳光透过窗棂,在她身上洒下柔和的光晕。
高文彦被一个论点卡住,烦躁地抓了抓头发,下意识地看向沈云琛的方向寻求灵感。目光掠过窗边时,却不由自主地停驻在沈玉瑶身上。少女微微垂首,露出白皙优美的颈项,纤纤玉指执着画笔,神情专注而宁静,侧颜在光影中美得惊心动魄。一瞬间,高文彦只觉得心口被什么东西猛地撞了一下,连日苦读的疲惫和策论的烦难似乎都烟消云散,只剩下眼前这幅静谧美好的画面。
“文彦兄?”沈云琛清冷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询问。
高文彦猛地回神,这才发现沈云琛不知何时己停笔,正看着自己。他顿时窘得满脸通红,仿佛内心最隐秘的角落被人窥见,慌乱地低下头,掩饰道:“啊?没...没事,就是...就是这策论,关于如何平衡漕运与民生,总觉得论据不够有力...”
沈云琛并未深究他刚才的失神,目光扫过高文彦的策论稿,略一思索,便道:“不妨从运河沿岸城镇的兴衰切入。漕运畅通时,商贾云集,民生富庶;一旦漕运受阻或改道,则市镇萧条,民生日蹙。此乃显证。再引前朝漕运改革得失,论其与国计民生之关联,当可增其厚重。”
一席话,如同拨云见日。高文彦眼睛一亮,思路豁然开朗:“妙!多谢沈兄指点!”他立刻提笔疾书,将刚才那瞬间的悸动强行压下,投入到笔墨之中。
沈玉瑶也抬起头,对着哥哥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哥哥真厉害!”
沈云琛回以温和一笑,目光扫过高文彦奋笔疾书的侧影,又看了看妹妹明媚的笑脸,心中一片澄澈。科举在即,他心无旁骛,只待龙门一跃。守护瑶儿,光耀沈家门楣,实现恩师和义父的期许,尽在此一举。而高文彦...这个曾针锋相对的对手,如今亦友亦徒的同窗,若能一同金榜题名,亦是美事。
藏书楼内重归安静,只剩下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和窗外偶尔传来的鸟鸣。秋阳正好,将三人的身影拉长,交织在一起。一场决定命运的考试,正悄然临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