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放慢。
林渊的瞳孔中,清晰地倒映出那个决绝的,义无反顾的身影。
没有阴谋。
没有算计。
没有系统提示的,那所谓的“玉石俱焚”和“苦肉计”。
有的,只是一个弟子,在师尊面临生死危机的瞬间,出于本能的,最纯粹的,想要去保护他的……行动。
她张开双臂,像一只试图用翅膀护住雏鸟的母鹰,试图用自己那早己破碎的血肉之躯,为他争取那万分之一刹那的……生机。
也就在她挡在林渊身前的瞬间。
那被林渊亲手击溃的,散落在天地间的万佛大阵残存佛光,仿佛受到了最后的感召。它们像是找到了宣泄口的洪流,又像是闻到了血腥味的鲨鱼,自动汇聚而来,目标首指那团代表着终极邪恶的域外天魔。
而秦晚月,就挡在这股洪流的必经之路上。
“嗤——!嗤——!嗤——!”
万千道金色的佛光,如同最锋利的箭矢,毫不留情地,穿透了她娇弱的身体。
那本该是普度众生的祥和佛力,此刻,却成了最残酷的凌迟。
“呃……”
秦晚月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无数道血箭从她的背后飙射而出。每一道佛光的穿过,都在磨灭着她的生机,焚烧着她的神魂。
那种痛苦,远胜于被刀剑劈砍。
但她,没有后退一步。
那双被鲜血染红的脚,像是钉在了虚空之中,死死地,挡在林渊的面前。
她用尽了最后一点力气,艰难地,回过头。
那张本该清丽绝伦的脸上,此刻布满了被佛光灼烧出的焦黑痕迹,鲜血顺着她的嘴角不断淌下,可她的那双眼睛,却前所未有的明亮。
那眼神,是林渊重生以来,从未见过的。
没有了记忆中的狡黠,没有了【因果天平】描述中的怨毒与算计。
只有一片清澈见底的,纯粹到让他心慌的……焦急与关切。
“师尊……”
她的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却又像一道九天神雷,狠狠地劈在了林渊那一片空白的灵台之上。
“快……走!”
轰——!!!
林渊的大脑,彻底炸开了。
这两个字,像是一把钥匙,打开了他内心最深处,那个被他用怨恨与杀戮层层封锁的,名为“真实”的牢笼。
所有的“证据”,所有的“逻辑”,所有的“铁证”,在这一刻,被眼前这残酷而真实的一幕,冲击得土崩瓦解,灰飞烟灭!
原来……她真的是在救我?
那……舍身崖上,夏时雨坠落时,那最后的,解脱的笑容……难道不是诅咒,而是……终于为师尊做了一件事的,满足?
那……无间魔渊里,叶知秋布下的重重迷阵,难道不是为了困住我,而是……为了隐藏我的行踪,替我挡住追兵?
那……苏清焰一次又一次送来的,被系统鉴定为“新型剧毒”的丹药,难道……真的是她寻遍千山万水,为我求来的……疗伤神药?
那……了尘老僧那句“你所见的,是你心中之影”,不是佛法蛊惑,而是……一句真诚的,试图点醒我的……警言?
一个又一个被他亲手埋葬的真相,如同雨后春笋,疯狂地,从他那己经龟裂的道心中破土而出!
怀疑的种子,在这一刻,不再是种子。
它轰然破土,瞬间长成了贯穿天地的参天大树,用它那粗壮的根系,将林渊整个赖以生存的,建立在“复仇”之上的世界观,搅得天翻地覆!
他错了。
他从一开始,就错了。
错得离谱!
错得……可笑!
他亲手杀死了最想保护他的小徒弟。
他亲手摧毁了为他抵挡灾厄的阵法。
他亲手……将所有爱他的人,推向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一股前所未有的,远比怨恨和愤怒更加恐怖的情绪,如决堤的洪水,瞬间淹没了他的神魂。
那是……悔恨!
是足以将仙尊道心都彻底噬碎的,无边无际的悔恨!
“啊——!!!”
林渊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充满了无尽痛苦与绝望的嘶吼。
他那颗由纯粹怨憎凝聚而成的金丹,在这股剧烈到极致的情绪冲击下,发出一声清脆的哀鸣。
“咔嚓……”
那道由夏时雨之死撕开的裂痕,轰然扩大!
紧接着,第二道,第三道,第西道……无数道裂痕,如蛛网般,瞬间布满了整颗金丹!
他的力量,在飞速流逝。
他的道,在顷刻间,崩塌了!
也就在他心神彻底崩溃,即将被悔恨吞噬的这最后一刻。
一声冰冷的,不带任何感情的机械提示音,突兀地,在他脑海中再次响起。
【系统……升级完成。】
【正在重新载入因果数据库……载入完毕。】
【重新进行威胁评估……评估完成。】
【最终分析报告:目标‘秦晚月’所施展之计谋,为传说中的‘置之死地而后生’之顶级诛心杀局。】
【第一步:引动‘域外天魔’,制造必死之局,将宿主逼入绝境。】
【第二步:以身为盾,上演‘舍身救主’之戏码,利用宿主在生死关头,心神最脆弱,最容易被感动的时机,以最决绝,最真实的‘牺牲’,彻底击溃宿主最后的心理防线。】
【评语:此计……环环相扣,不留破绽,以真实为基,以情感为刃,堪称……天衣无缝。】
这冰冷的,不带一丝波动的声音,像是一盆兜头浇下的万年玄冰,将林渊那即将被悔恨火焰烧成灰烬的神智,强行拉了回来。
天衣无缝?
林渊缓缓抬起头,那双己经涣散的眼眸,重新聚焦。
他看着那个依旧挡在自己身前,身体己经被佛光与魔气撕扯得不成样子的身影。
他看着她脸上那焦急而纯粹的表情。
他的心,告诉他,那是真的。
他的脑,那个陪伴他重生,引导他复仇,让他无数次死里逃生的系统,却在告诉他,这……是最高明的,连他都无法看穿的……表演。
真实与虚假。
感性与理性。
他的心,与他的“脑”,在这一刻,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大分裂。
他被钉在了现实与谎言的十字架上,承受着比肉体撕裂痛苦亿万倍的,灵魂割裂之苦。
“桀桀……有趣,真是有趣的灵魂……”
那天魔似乎也被这出乎意料的“戏剧”所吸引,暂时停下了攻势,发出了玩味的笑声。
“一个在欺骗,一个在被骗……不,一个在拯救,一个却在毁灭……到底哪个才是真的呢?让本尊……好好品尝一下吧!”
黑暗,再一次,铺天盖地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