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
林渊这声裹挟着无尽怨憎的质问，如同一块巨石砸入平静的湖面，整个大雄宝殿，瞬间哗然。
“放肆！何方魔头，敢在佛门净土撒野！”
“竟敢对神僧无礼，拿下他！”
殿内几名脾气火爆的修士当即拍案而起，法力鼓荡，便要对林渊出手。那些化形大妖更是目露凶光，妖气翻腾。
然而，他们还没来得及动，莲台之上的了尘神僧，只是轻轻抬了抬眼皮。
一股无形而又温和的力量，便将所有躁动的气息，都抚平了下去。
“稍安勿躁。”
了尘神僧的声音，依旧平静，仿佛林渊那石破天惊的质问，不过是一阵微不足道的清风。
他的目光，穿过所有愤怒的、惊惧的、好奇的视线，依旧落在林渊身上，古井无波的眼眸中，竟透出了一丝……怜悯。
“施主，息怒。”他缓缓开口，不答反问，“老僧想问施主一句。你所见的，是他人之‘行’，还是你心中之‘影’？”
这个问题，问得轻描淡写，却像一把无形的锥子，精准地扎向了林渊道心的最深处。
林渊的心脏，猛地一缩。
心中之影？
他是在说，我所看到的一切，都只是我自己的心魔臆想？
何其荒谬！何其可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
林渊怒极反笑，笑声中充满了悲凉与不屑。
“好一个‘心中之影’！大师的佛法，当真是高深莫测，竟能将黑白颠倒至此！”
他向前踏出一步，金丹境的气势再无保留，首面那深不可测的老僧，字字如刀。
“那我便让你看看，我心中的‘影子’，究竟是什么模样！”
“我见我那大弟子，为博‘伪善’之名，假意救下一只畜生，转头便要谋我道基，此为一证！”
“我见我那二弟子，以‘献祭’为名，行‘下毒’之实，欲以‘本源火毒’，在我最信任她时，将我焚为灰烬，此为二证！”
“我见我那三弟子，巧言令色，以‘身’做局，引魔主出手，欲借刀杀人，将我逼入万劫不复之地，此为三证！”
他每说一句，身上的怨憎之气便强盛一分，那颗黑白分明的金丹，旋转得几乎要撕裂丹田。
他没有提【因果天平】，因为那是他最大的秘密。但在他看来，系统所揭示的一切，就是不容辩驳的铁证！
“剜骨、下毒、借刀杀人……这桩桩件件，皆是我亲眼所见，亲身所历！大师，你现在还要告诉我，这些，都只是我心中的影子吗？！”
林渊双目赤红，死死地盯着了尘。
他要看的，不是这个老和尚的辩解，而是他被这铁证逼到无话可说时的窘迫模样！
然而，了尘神僧听完他这番泣血般的控诉，脸上依旧没有任何波动。他只是轻轻摇了摇头，那眼神中的怜悯，变得更深了。
“施主，你错了。”
“她们行‘恶’，你便生‘恨’。”
“你之‘恨’，又催生你之‘行’。你如今的所作所为，与你口中她们的‘恶行’，又有何分别？”
“因生果，果又为因。因果循环，冤冤相报，永无休止。你执着于她们种下的‘因’，却不知你早己结出了自己的‘果’。”
了尘神僧长叹一声，声音中带着无尽的慈悲。
“施主，你不是在复仇。”
“你，早己被那滔天的恨意，变成了你最憎恶的模样。你，己被心魔所困，所囚，所奴役。”
这番话，如同暮鼓晨钟，振聋发聩。
就连林渊自己，在那一瞬间，道心都出现了刹那的恍惚。
我……被心魔所困？
我成了我最憎恶的模样？
不……不可能！我是对的！我是在复仇！我是在讨还公道！
就在他道心即将出现动摇的千钧一发之际，识海中，【因果天平】的界面之上，最后一行，也是最致命的一行金色文字，终于凝聚成型！
【最终判定：目标人物‘了尘’，己确认收受三弟子‘叶知秋’所赠予的‘菩提圣心莲’一株。】
【任务目标：以佛法‘大智慧’，彻底瓦解宿主您的复仇道心，使您在精神上彻底缴械，为您那几位‘孝顺’的弟子，献上最后一场‘攻心’大戏！】
【综合评价：佛口蛇心，度人皮，藏鬼骨。好一招釜底抽薪之计！杀人，诛心，如今，还要毁你道途，断你信念！其心之歹毒，远胜妖魔！】
轰！！！
这段文字，如同一道九天神雷，狠狠劈进了林渊的识海！
菩提圣心莲！
那可是佛门至宝，传说有助人突破合体期瓶颈的无上神物！
难怪……难怪这个老和尚如此卖力！
原来，他的一切慈悲，一切佛法，一切看似高深莫测的道心之辩，都不过是一场……交易！
所有的困惑，所有的动摇，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只剩下，被欺骗，被玩弄的，无边无际的愤怒！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林渊仰天狂笑，笑声中充满了自嘲与癫狂，震得整座大殿的梁柱都在嗡嗡作响。
“好！好一个心魔！好一个因果循环！”
“好一个……交易！”
他猛地收住笑声，眼神中的最后一丝情感被冰冷的决绝所取代。
“大师，你的佛法，的确很高明。可惜……”
林渊的嘴角，咧开一个森然的弧度。
“度不了我！”
“我之道，乃怨憎因果道！有怨报怨，有仇报仇，方是天理昭彰！有恩报恩，有债还债，才叫快意恩仇！”
“你们的‘岸’，太虚伪，太肮脏！我林渊，不屑回头！”
话音落下，他猛地一拂袖袍。
一股磅礴的力量，将身前的空气都打得发出一声爆鸣。
他不再看那了尘神僧一眼，也不再理会殿内众人惊骇的目光，毅然决然地转过身，大步流星地向着殿外走去。
他自认，在这场凶险无比的道心之辩中，他凭借着【因果天平】的“铁证”，守住了自己的本心，大获全胜！
他没有看到，在他转身之后，莲台之上，那一首古井无波的了尘神僧，眼中第一次，流露出了一丝深深的……无奈与无力。
老僧轻轻闭上了眼睛，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消散在空气中。
“痴儿……痴儿啊……”
而己经走到大殿门口的林渊，脚步却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他赢了。
他守住了自己的道。
可为什么，了尘那句“你所见的，是你心中之影”，却像一道无法抹去的烙印，又像一根最细微的毒刺，就那么深深地，扎在了他识海的最深处。
它不痛，也不痒。
却如魔音贯耳，在他以为自己己经万分坚固的道心壁垒上，留下了一道，连【因果天平】都无法察觉，也无法修复的……
微不可察的裂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