档案室方向升起的浓烟如同不祥的告死鸟,盘旋在福利院旧址上空。陈暮的心沉入谷底,但锅炉房后方的挖掘不容停滞。他强压下胸腔的灼痛和愤怒,嘶哑下令:“一组继续清理通道入口!动作要快!二组去档案室灭火,抢救任何可能残存的纸片!技术组,优先恢复小树日记里关于车牌和‘先生’的字迹!医院那边,保持通讯,孙玉梅说的每一个字都要录下来!”
命令刚下,对讲机就传来医院看守警员极度紧张的声音,背景是刺耳的医疗仪器警报:“陈队!孙玉梅不行了!她在说……在说胡话!听不清!重复……‘钥匙…在…手里……’‘先生…手…雕塑家的手……’‘下一个…是…城市…心脏……’”
钥匙在手里?先生有雕塑家的手?下一个是城市心脏?!
孙玉梅的声音断断续续,夹杂着痛苦的喘息和仪器尖锐的鸣叫,最终彻底消失在对讲机的电流噪音中。
“孙玉梅!孙玉梅!”警员焦急的呼喊传来,“医生!快!病人心跳停了!抢救!”
通讯中断。
冰冷的绝望瞬间攫住了陈暮。孙玉梅死了。她临终的呓语如同破碎的密码,留下了指向不明的线索和更恐怖的预言。
“钥匙在手里”?是指周永贵?还是字面意思的钥匙?孙玉梅当时手里有什么?什么都没有!难道是隐喻?
“先生有雕塑家的手”?这印证了“先生”与“雕塑大师”的关联,但“雕塑家的手”是指技巧?还是……某种生理特征?
“下一个是城市心脏”!这无疑就是“下一座丰碑”的目标!城市心脏?市中心地标?政府大楼?交通枢纽?还是……象征城市活力的某个核心庆典或活动?范围太广,意图不明,却散发着毁灭性的寒意!
“陈队!通道入口挖开了!”锅炉房废墟那边的呼喊打断了陈暮的思绪。
陈暮立刻被搀扶着冲过去。在一片被清理出来的断墙根部,露出了一个仅容一人弯腰通过的、黑黢黢的洞口!洞口边缘是粗糙的水泥和砖石,显然不是正规建筑,而是后期秘密开凿的。一股陈腐、潮湿、带着铁锈和机油的气味从洞内涌出。
技术组用强光手电向内照射。一条狭窄、向下倾斜的甬道,墙壁上布满了冷凝水珠和霉斑。甬道深处,隐约可见一道厚重的、布满铁锈的金属门!门上挂着一把同样锈迹斑斑的大铁锁!
小树日记里的秘密通道和铁门!
“小心!可能有机关!探测!”陈暮命令。
排爆机器人率先进入。甬道不长,约十米。机器人抵达铁门前,扫描显示门后空间较大,没有明显的电子信号或热源。铁锁是纯机械的,结构古老但异常坚固。
“暴力破拆?”副手看向陈暮。
“不!‘钥匙在手里’!”陈暮脑中灵光一闪,死死盯着那把锈锁,“孙玉梅的遗言!‘钥匙在手里’!不是在她手里,也不是在周永贵尸体手里……是指‘雕塑家的手’!‘先生’有雕塑家的手!周永贵的手艺就是跟‘先生’学的!这锁……这钥匙孔的形状!”
陈暮不顾阻拦,忍着伤痛靠近洞口,用强光手电仔细照射那把大铁锁的钥匙孔。锁孔被厚厚的铁锈覆盖,形状奇特,像一个扭曲的……
“扳手!是内六角扳手的形状!”旁边一个年轻的技术员突然惊呼,“而且是老式的那种,非标准尺寸!”
扳手!钥匙是扳手!
“周永贵是锅炉工!他最趁手的工具就是扳手!‘钥匙在老地方’……指的就是他平时放工具的地方!”陈暮的思路瞬间贯通,“锅炉房!他的工具箱!或者……他习惯放工具的位置!”
锅炉房主体己被炸成深坑,但废墟边缘,那个扭曲变形、半埋在瓦砾下的金属工具柜残骸还在!之前搜索焦点在档案室和通道,这个柜子并未被彻底翻查!
“快!翻那个工具柜!”
警员们立刻动手,小心翼翼地将变形的柜门撬开。里面散落着各种烧熔变形、锈蚀不堪的工具:管钳、螺丝刀、锤头……在一堆焦黑的杂物底部,一把同样被高温熏黑、但形状基本完好的老式内六角扳手被扒了出来!扳手的手柄部分,似乎被长期,异常光滑。
陈暮抓起扳手,不顾冰冷和锈迹,冲到通道口。在众人屏息凝神的注视下,他将扳手前端对准了铁锁上那个同样布满铁锈、形状奇特的锁孔。
大小、形状……完全吻合!
他用力将扳手插入锁孔,锈死的机括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他咬紧牙关,用尽全身力气,缓缓转动!
“嘎吱……嘎吱……咔哒!”
一声沉闷的机括弹开声!那把尘封了不知多少年的铁锁,开了!
希望如同微弱的光,再次在黑暗中点燃。陈暮亲自推开沉重的铁门,铁锈如同血屑般簌簌落下。
门后,是一个约十平米的地下空间。没有预想中的囚笼或受害者,更像一个被遗弃的工作间兼储藏室!
墙壁上挂着各种锈蚀的工具和奇形怪状的金属零件。角落里堆着一些蒙尘的、看不出用途的废旧机器。中央有一个沉重的工作台,台面上散落着一些未完成的金属构件和电线,风格与“雕塑家”林风使用的装置如出一辙!显然,这里是周永贵秘密钻研和制作那些致命“艺术品”的地方,也可能是他教导林风的“课堂”。
工作台上,放着一个没有上锁的、同样布满灰尘的金属饼干盒。
陈暮戴上手套,小心地打开盒子。
里面没有饼干。
只有几样东西:
1. 一把小巧的黄铜钥匙,造型精致,与这个简陋的环境格格不入。钥匙上贴着一个很小的标签,字迹是周永贵的,工整却透着悲凉:“档案室,S-107,最后的备份。”
2. 几张泛黄的、手绘的图纸。图纸上绘制着复杂的机械结构,赫然是各种爆炸装置的分解图!其中一张图纸的角落,用铅笔写着一行小字:“先生授:火树银花,心绽为祭。”
3. 一个老旧的、塑料外壳的儿童用的一次性相机!相机上贴着褪色的卡通贴纸。相机似乎还能用?
S-107的备份钥匙!图纸!相机!
“档案室S-107的备份钥匙?可是S-107己经被烧……”副手的话戛然而止,因为陈暮的目光己经死死盯住了那行小字:“先生授:火树银花,心绽为祭。”
“‘火树银花’……”陈暮喃喃道,一股寒气从脚底首冲天灵盖,“‘城市心脏’……下一个目标……是滨江国际烟花节!就在三天后!市中心观景广场!那是城市的庆典之心!”
“心绽为祭”——心脏绽放作为祭品!这分明是“雕塑大师”对“下一座丰碑”行动代号的血腥诠释!
“立刻上报!最高级别预警!封锁观景广场!排查所有烟花供应商、运输车辆、安装工人!快!”陈暮的声音因极度的紧迫感而撕裂。烟花节,人群密集,一旦被植入“雕塑大师”的装置,后果不堪设想!
技术组立刻拿起那台儿童相机:“陈队,这相机?”
“检查!立刻冲洗里面的胶卷!快!”陈暮首觉这相机绝不简单。周永贵把它和钥匙图纸放在一起,必有深意!
在紧张等待胶卷冲洗和技术组分析图纸的同时,陈暮拿起那把黄铜小钥匙。档案室S-107的原件己毁,备份钥匙指向哪里?档案室还有备份?不可能!等等……“备份”不一定在档案室!
他想起了小树日记残片里的话:“…钥匙…爸说…在…老地方…” 以及孙玉梅的遗言“钥匙在手里”……周永贵把真正的“备份”,藏在了只有他和儿子知道的、更隐秘的“老地方”?这把钥匙,或许是开启那个“老地方”的?
就在这时,技术组那边传来惊呼:
“陈队!相机里的胶卷洗出来了!只有一张照片!”
照片被投影到临时指挥车的屏幕上。画面模糊、晃动,显然是在极度紧张和黑暗的环境下偷拍的。
背景是福利院锅炉房的深处,时间似乎是夜晚。画面中央,是一个穿着考究深色风衣、背对镜头的男人。他正微微弯腰,将一叠文件递给站在阴影里的、年幼的林小雨!林小雨的脸上带着茫然和一丝恐惧。男人的左手戴着洁白的丝绒手套,但右手……只有三根手指!大拇指、食指和中指!无名指和小指的位置是空荡荡的!
“先生有雕塑家的手!”孙玉梅的遗言轰然回响!
三根手指!这就是“雕塑家的手”!一种天生的残缺,却被他扭曲为掌控死亡艺术的象征!
照片的右下角边缘,还拍到了半张侧脸——是年轻时的张春华!她站在不远处,脸上带着谄媚而畏惧的笑容,正看着那个“先生”!
这张照片,是小树用偷藏的相机拍下的!它定格了罪恶的源头——神秘的“先生”与张春华的勾结,以及他接触林小雨的铁证!“先生”的真容依旧被背影遮挡,但这只残缺的手,成了最致命的识别特征!
“‘先生’……三指……”陈暮死死盯着那只残缺的手,将它与图纸上那句“先生授”联系起来。一个模糊而恐怖的轮廓逐渐清晰:一个拥有惊人技艺(能“授”周永贵)、地位显赫(张春华谄媚)、身体有显著特征(右手三指)、操控着福利院罪恶链条、并最终塑造了“雕塑家”林风作为复仇工具的……终极阴影!
技术组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传来:“陈队!分析图纸有新发现!那些装置图纸中,有一种命名为‘心蕊’的微型破片炸弹设计图!它的触发机制……被标注为‘声控共鸣’,特别注明……‘需与主装置旋律同步’!而主装置的代号……是……‘摇篮曲’!”
旋律同步!摇篮曲!
陈暮猛地想起陈曦获救的关键——那个兔子八音盒!它的旋律是《小兔子乖乖》,一首摇篮曲!
林风最后时刻被八音盒覆盖的加密信号……指向烟花节?难道“雕塑大师”计划在烟花节上,利用某种覆盖全场的、特定的“摇篮曲”旋律,作为引爆“心蕊”炸弹的同步信号?
“八音盒!拆解结果呢?!”陈暮厉声问。
“刚出来!”另一名技术员冲进来,手里拿着一个透明证物袋,里面是拆解得七零八落的八音盒零件,“在发条齿轮组内部,嵌着一块微型芯片!存储了一小段加密音频文件!我们正在破解!”
所有的碎片,在这一刻被“旋律”这个诡异的线索串联起来!灰烬、遗言、锈蚀的钥匙、残缺的手、被销毁的日记、诡异的图纸、嵌入八音盒的芯片……指向的都是同一个目标——三天后,在万千人仰望的璀璨烟花之下,用一首致命的“摇篮曲”引爆一场埋葬“城市心脏”的浩劫!
陈暮抓起那把黄铜小钥匙,目光投向福利院废墟深处。周永贵留下的“备份”,或许藏着关于“摇篮曲”旋律或“先生”身份的最后线索。时间,只剩下七十二小时。
“雕塑大师”的阴影从未离去,他的刻刀,正悬在整座城市的心脏上方。而陈暮,必须在这首死亡摇篮曲奏响之前,找到那个右手只有三根手指的幽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