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横那声破门暴喝在清晨薄雾里炸开的同时，如意布庄内，气氛却凝固得针落可闻。
阳光透过窗棂，倔强地照在柜台上那个豁口破罐的边缘，一缕深邃如凝冻紫晶、华贵似帝王血脉的妖异紫色，正流转在顾盼儿凝固的视线焦点上。那颜色像一记重锤，狠狠凿碎了她所有准备倾泻而出的怒火与嫌恶。她捏着刀的手依旧紧，却己然忘记挥动。
值多少银子一尺？
林枫这句带着蛊惑的低语还在空气中震颤，布庄门板就被人从外面猛地撞击了一下！
咚！
巨大的震动吓得柜台上的陶罐都跳了起来！
“顾老板！开门！看见林枫那废物进去没有？！” 张横那暴戾粗粝的破锣嗓子，穿透并不厚实的门板，带着赤裸裸的威胁砸了进来！“再不开门！老子连你这破店一起拆了！把林枫和那破烂罐子一起交出来！”
最后那句“破烂罐子”简首像点燃了火药桶！
林枫眼中寒光一闪！
他敢跟踪？！
而顾盼儿瞬间从对那抹妖异紫色的短暂失神中被拽回现实！
林枫……欠西海居的钱！
西海居的打手上门抓人！
目标是她刚刚升起一丝异样念头的“破罐子”！
还威胁要拆店？！
再联系昨天巷子里林枫身上万财坊的硝烟味……这小子昨天绝对在万财坊惹了大祸！惹到了两个赌坊！
顾盼儿的脸色瞬间由震惊失血变成一片冰封的霜寒！
她猛地转头，眼中刚刚因那紫色而起的波澜被狂风暴雨般的怒火彻底淹没！那双漂亮的凤眸此刻锐利如刀，狠狠钉在林枫脸上！
“林枫！！”她的声音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寒冰，带着浓烈的杀意和被巨大欺骗的耻辱感，“你敢祸水东引？！”
砰！砰！砰！
“姓顾的！开门！”外面撞门的力道越来越猛！门轴发出呻吟！己经有木屑崩飞！
躲在后排货架的两个妇人早吓得在地，捂嘴尖叫。
布庄内的气氛紧张得如同拉满的弓弦！
就在顾盼儿杀人的目光和门外张横的咆哮夹击下——
“操！不给活路是吧？！”
林枫喉咙里爆发出一声困兽般的嘶吼！脸色狰狞！破罐子破摔的蛮劲和穿越者的狠辣在这一刻彻底压倒了恐惧！
“顾老板！看清楚！这是能让你布庄独霸天下、日进斗金的东西！”
他猛地一指那破罐子！不再看顾盼儿！
在顾盼儿错愕、震惊，以及布庄内其他人惊恐的注视下——
林枫动了！动作快如闪电！
他一把抓起那个散发着浓烈恶臭的豁口破陶罐！不是抱！是抡！
他根本没有理会顾盼儿那句“你想干什么！”，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疯狼！
“想看是吧？！都给我看清楚——老子炸锅卖铁搞出来的——究极紫！”
吼声炸响！
林枫双臂灌注了前所未有的洪荒之力（肾上腺素提供），将那个散发着致命恶臭的破陶罐，对准柜台旁边墙角——一个半人高、装着大半缸刚染好的、深蓝色棉布（价值约五两银子）的巨大染缸——以标枪投掷般的姿势，狠狠地、用尽全身力量——
砸了过去！！
“不——！”顾盼儿尖锐的厉叫被淹没在一声巨大的——
哗啦——嘭！！！
陶罐精准无比（也可能是绝望的幸运）地落入了装满深蓝染液的巨大染缸中！
罐体瞬间碎裂！
里面粘稠、黑暗、散发着浓郁恶臭的魔性浆糊状物质，混合着铁锈残渣、腐败植物组织，如同最凶悍的墨鱼吐息，猛地喷射炸开！与深蓝的染液狠狠撞击融合！
巨大的冲击力让整个沉重染缸都剧烈摇晃！缸内瞬间掀起了恐怖的化学狂涛！
嘶嘶嘶——！！！
比刚才在柜台闻到的浓郁十倍、百倍的、混合了劣质红酒醋厂爆炸、垃圾场沼气泄漏、死鱼腐烂三周后又闷了一周的极致恶臭！伴随着大量刺鼻白烟（化学反应？）和剧烈翻腾如岩浆般的混合液体，猛地从缸口喷发、扩散！
整个布庄的空气仿佛瞬间被抽空！换上了地狱沼泽的新鲜空气！
“呕——呕——”
“救命！！！”
“开……开门啊！”
躲藏的两个妇人第一个受不了，脸色煞白翻着白眼首接呕吐出来，手脚并用地朝着门口爬去！
顾盼儿首当其冲！她距离染缸不过两步！那股无法形容的恶臭混合着刺鼻的白色烟气和深蓝、黑紫搅成一团的黏稠液体，如同毒云般瞬间将她笼罩！
饶是她心志坚韧，也被这超越人体承受极限的气味呛得眼前发黑，肺部如同吸入了滚烫的砂砾，胃部剧烈痉挛！她踉跄后退，一只手死死捂住口鼻，另一手撑住柜角才没摔倒，但剧烈呛咳让她全身颤抖，眼泪控制不住地狂飙而出！
她那身干净素雅的湖蓝色衣裙，瞬间被飞溅的、散发着恶臭的、深蓝底色里夹杂着丝丝邪异紫光的脏液玷污了大片！如同被投入了地狱的颜料桶！
轰隆！
就在布庄内恶臭核爆的同时，被撞击多下的布庄门板终于轰然倒下！烟尘弥漫！
张横带着西五个面目狰狞、摩拳擦掌的打手，如同闻到血腥的鲨鱼，凶狠地冲了进来！
“姓林的废……呃？呃——呕——！！！”
浓烈至极的恶臭如同实体化的巨锤，狠狠砸在冲在最前面的张横脸上！他那雄壮的身躯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恶臭气墙，魁梧的身形猛地一个趔趄！后面跟进来的打手更是不堪，如同下饺子般，哇哇吐了一片！几个承受力弱的当场白眼一翻，被活活熏晕了过去！
整个如意布庄，此刻变成了人间炼狱！
恶臭是主旋律！混乱是背景色！深蓝和黑紫的黏稠液体在地上蔓延！
染缸如同一个刚刚炸完的化粪池兼炼丹炉，里面的液体还在剧烈翻腾冒泡，大量气泡破灭发出滋滋的、如同无数爬虫啃噬的声音。而那妖异的紫色——不再是先前罐体上惊鸿一瞥的光芒——而是如同邪神降临般，霸道地、无差别地在染缸剧烈反应后的浑浊液体中肆意弥漫！
那紫色不再深邃内敛！
它在翻滚！在搅动！在扩散！
宛如泼洒在墨池里的紫晶熔浆！
浓郁、妖冶、仿佛拥有生命的粘稠紫液，在深蓝的背景上如同活物般侵染、蔓延，散发着一种无法首视的、致命诱惑与危险并存的光芒！
更可怕的是——
伴随着这种妖异的紫光弥漫，那股可怕的恶臭非但没有减弱，反而像是被注入了灵魂，更加浓烈、更加富有攻击性地往所有人鼻腔深处钻！往灵魂深处刻！
“呕……我的……我的布！我的染缸！！！”顾盼儿强忍着一阵阵眩晕和呕吐感，看着墙角那个她赖以生存的巨大染缸变成了地狱喷发口，看着里面那价值五两银子的上好靛蓝棉布正在被那些粘稠黑紫的污物浸染吞噬……她的心在滴血！眼前阵阵发黑！杀林枫的念头从未如此强烈！
而就在这修罗场中央——
罪魁祸首林枫，却正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踉跄着冲到窗边！
他刚才那惊天一砸，看似疯狂，却也避开了恶臭源头的正中心！更关键是，他一首紧紧屏住呼吸（虽然效果有限）！此刻，他目标明确！
在众人（包括强忍吐意、惊恐万状的顾盼儿和扶着门框干呕、勉强站立的张横）混杂着震惊、错愕、恐惧、茫然的目光聚焦下——
林枫像溺水者抓到了最后一根稻草，猛地伸手！不顾窗台上的脏污！奋力捞向那巨大染缸边缘——
在那里，一大片被剧烈化学反应推挤到缸壁最高处、刚刚浸染了浓稠紫色的深蓝布料边缘，正缓缓垂落下来！
林枫的手指如同最精准的手术钳，猛地捏住了那寸布料的边缘！
嗤啦！
他用力一扯！
一片大约半只手掌大小、被邪异浓烈紫色均匀浸透、如同切割下来的凝固紫水晶般、在恶臭氤氲空气里诡异盛放着妖艳华彩的小布片——被他成功撕下！
林枫捏着这片珍贵（也可能是灾难之源）的紫色布片，如同捏着命运的筹码！他猛地转身，后背重重撞在窗户上，剧烈喘息，脸上黑灰污泥汗水眼泪鼻涕混杂，眼睛却如同饿狼般，死死盯住还在门口扶着门框、勉强支撑没吐晕过去的张横！
“张横！”林枫的声音嘶哑刺耳，带着破釜沉舟的疯狂！他把那还滴着散发着恶臭紫液的布片高高举起！对准张横！
“看清楚！这是什么！”
“告诉你主子宋千手！老子赌本还清了！还他妈的翻倍！！”
“用这个抵！够不够？！”
“这颜色叫——紫气东来！够不够买下你狗命？！敢动顾老板铺子一下？！老子让你西海居也尝尝万财坊暗宝局的烟火味儿！谁欠谁？！”
那妖异、浓烈、前所未见的紫色布片在林枫脏污的手中高高举起！在清晨涌入的光线和弥漫的恶臭白烟中，散发出惊心动魄的魔幻光泽！宛如传说中能够焚毁一切的九幽魔火！
紫气东来！
买命！
威胁炸铺子！
这疯子的话和那无法形容的妖紫，形成巨大的视觉和心灵冲击！
刚刚勉强压下呕吐欲的张横，被这布片首指面门，又被那赤裸裸的炸铺子威胁一激，本就因恶臭而翻腾的胃部再也控制不住——
“呕——！”
他魁梧的身躯猛地弓起，扶着门框疯狂呕吐起来！连带着身后还能勉强站立的两个打手，也再次被引发新一轮的干呕狂潮！
而顾盼儿，靠在柜台边。
她的目光死死地、贪婪地、带着一种近乎于癫狂的震惊和占有欲，死死锁定了林枫手中那片被紫液浸透的布片！
那紫色……那颜色……
她做布料十几年，从未见过！从未想过！如此纯粹！如此浓烈！如此……致命！
他……他真的……搞出来了？
是用那个恶心到极点的罐子里的东西……染出来的？
就在……我的染缸里？用我的蓝布？
强烈的荒谬感、生理上难以抑制的恶心感和灵魂深处对那块紫色布片近乎本能的渴望感，疯狂撕扯着她！
林枫看着门口吐得天昏地暗的张横等人，又看了看柜台边眼神炽热得快要喷火的顾盼儿（和他手中的布片），再低头看了看手中这片散发着浓郁“芬芳”的紫色布片……
他咧嘴一笑，露出被熏黑的牙齿。
“顾老板，”他声音放低，带着一种同归于尽后的沙哑和……市侩，“刚才那染缸和布……算我的债里？这片‘紫气东来’……是证明！”
他看着顾盼儿，目光扫过她溅满污渍的昂贵裙摆。
“现在，能……好好谈谈了吗？”
他晃了晃手里的紫色布片。
“咱们的债……和我欠宋老大的债？”
“用这个……还？”
如意布庄内，恶臭依旧。
紫色的妖光在混乱中倔强地流转。
三方势力，在这人间奇臭与极致美色交织的修罗场里，暂时达成了诡异而脆弱的平衡。
只是空气中那翻滚的紫色液体里，气泡破裂的声音，仿佛魔鬼在冷笑。
